他们上路的时候，在太令府门前便见到了豪华马车。那马车车身极大，珠玉琳琅挂遍，金丝绣的花帘，车前站立的骏马一看便知是极品，就连赶车的车夫似乎都不简单。

真是奢华。玖然翎暗叹，不愧是东部首富。

回头，纳兰希策和梅落修正在说些什么，一副朋友依依惜别的样子。玖然翎却是拉着琲儿大咧咧上了车，找了个舒服地方靠下，一派闲适。

待纳兰希策也上了车，马车开始行使，速度虽快，他们却都感觉不到颠簸。

玖然翎微微睁开了眼，望着纳兰希策，淡淡地扯开笑：“纳兰公子，你此行极尽招摇，是想引来谁么？”

纳兰希策凝望了她半响，才开口：“千姑娘，希所识得的女人里头，如你这般聪慧又是如此芳华的，倒还真是没有。可是，姑娘性情为何总是反复无常，似狂傲，又似沉静。着实令希捉摸不透。”

玖然翎一愣。也许她是觉得纳兰希策身上，有和她一样的味道。她才会在对待他的时候，不自觉地流泻出真实的想法。敏锐如他，该是早已发现了才对，但他不说，她便也不语。如今，为何他又突然变卦拆穿起她来。

“纳兰公子，你突然把话说白，是想让我怎么做？”玖然翎把玩着手指，状似漫不经心。

“正如姑娘所说，希如此大张旗鼓正是为了吸引一些人的到来。此行，许是凶险。但若此时姑娘与希仍是互相猜忌，恐怕等那些人到来之际，你我束手就擒好了。”

玖然翎静静听着，末了，露出微笑：“我大可以现在就离开，只怕你是不让。你硬是要将我栓在你的身边，莫非是想让我做你的护身符不是？”

纳兰希策眼中透出赞赏的光芒。

玖然翎见状，敛下眸子：“既然你我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我允了你便是。不再与你玩些忽真忽假的游戏，不过……”她突然弯起嘴角，眼神似幽似幻，却异常惑人，“纳兰公子，你可千万别后悔。”

纳兰希策一震，迅速地别开眼不敢与她对视，又是叹了口气：“分明是这般通透的人儿，为何平日总要带着面具示人。”

玖然翎瞥了纳兰希策一眼，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明知故问：“纳兰公子分明是狡诈若狐，又为何总在外人面前装成一副仙风道骨的高雅模样？”

纳兰希策但笑不语，给玖然翎递了杯茶。

玖然翎接过，仰头饮尽。

“你我，彼此彼此。”

马车行进一日，纳兰希策几人便在添州地界寻了处客栈歇息。

吩咐小二上了几个招牌菜，纳兰希策、玖然翎与一干食客同坐一堂进食晚餐。

“明日我们便出了添州，前往与锦州相连的惠州了。这惠州的太州，可不是什么善类。”

玖然翎支着腮，注意力并没有在纳兰希策说了些什么。视线掠过大堂里的众人，落在了门口。

纳兰希策见她半响没什么反应，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到门口俯卧着一个乞丐，一名大汉正恶狠狠地踢着他，嘴里骂骂咧咧不断。

奇怪的是，整座客栈中的人竟对此视而不见，麻木地做着原本自己正在做的事。

纳兰希策收回眼，落向坐在对面的女子，唇角似有含笑：“一般遇上这种情况，大小姐不是都会义愤填膺，同那大汉算账的么。”

“你是说书的听多了吧。”玖然翎终于有了反应，没好气地白了纳兰希策一眼。

“你大小姐看得如此目不转睛。既是同情那名乞子，何不出手相助？”

玖然翎摇了摇头：“恃强凌弱这种事，搁在哪里都是必然。同情又能怎么样。”

纳兰希策赞同地颔首：“看来天下乌鸦真是一般黑。所以这世上的人，总是对权势名利趋之若鹜。但你这样，不是助纣为虐么。”

玖然翎却是不以为然：“这里的每一个人，哪个不是在助纣为虐。我能救的了一个人，管的了一件事，却是无法管尽这天下。就连当朝的天子，也没有如此的自信。”

“你这番论调真不像个大户娇生惯养的女儿该说出来的。希当真好奇，什么样的家庭，能生的出你这么特别的女子。而养在深闺的你，又是如何有这么深刻的见识。”

玖然翎回了他一个浅笑，没有答话。

她深知。因为她的父皇，有着普天之下最尊贵的身份。可就算是身边的家人，就算是那皇城，也有他顾及不到的地方。

在纳兰希策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玖然翎突然看向他：“不过，也是可以出手的。只是，一般抱不平的大小姐的身后，都会有个仗义相助的英雄公子。”

她的笑容让纳兰希策瞬间觉得自己被设计了。还没来得及说话，玖然翎就起身往门口走去。

“喂！你们给本小姐住手！一副熊样不去报效祖国反而做个欺负人的恶霸，你难道不会觉得面上无光么？！”玖然翎插着腰，那一瞬间又变成了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若论起狂妄，竟是丝毫地不输于人。

纳兰希策静静地看着，唇角含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他极配合玖然翎，在那汉子恼羞成怒快动手的时刻，衣袖下食指飞快如电，便扼住那大汉要害。

玖然翎对着大汉有些得意地笑。那大汉见势不敌，便悻悻离去。

她转过身望着那被打得蜷缩成一团的人，衣衫褴褛，气若游丝。她脸上那跋扈的表情瞬间褪得点滴不剩。八壹中文網

纳兰希策见她眸中突地露出一丝恍惚，仿佛透过那乞子，看到了一些遥远的片段。

片刻，她回过神，迎向纳兰希策疑惑的目光，淡淡一笑。

她从身上掏出一些碎银子掂了掂，弯腰放于那乞子身旁。

“这些钱，只能保你一月温饱。这一个月，你是要放任自己死去，还是想摆脱这任人践踏的命运，由你自己来掌握。你别指望我会如那些小姐贵主一般，善心大发扔下一两锭金元宝，因为……”她顿了顿，语调拔高，气势突然转厉，“这个世上，没有谁可以真正拯救谁！你想要的一切，都要你自己去争取。用你的双手，才能去改变那看来既定的宿命！”

说罢，她看也不看那惊愕的乞子一眼，绝然离去。

而始终静默伫立的纳兰希策，望着玖然翎那双坚定却闪着痛意的眼，胸口中有一种疼，无止境地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