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然翎话一出，全场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就连太后都顾不得威仪站起。

“这封信是十一弟在皇后的使者出城前拦下来的。”玖然翎一字一句说得极有节奏，“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皇后与宇瑞国国君立下的约定。宇瑞国支持太子登基，若太子即位，皇后承诺将我国西北二十座城池割让给宇瑞国。”

“污蔑！这全部都是污蔑！”如此卖国的大罪，饶是皇后也沉稳不了，尖声怒道。

“丫头，你说十一拦下了使者，那使者呢？让十一带上来给朕瞧瞧。”如此重大之事，皇帝自然要审问清楚。

“那人见事情败露，当场自尽了。”

“那岂不是死无对证？”皇帝沉下眼，“使者身份何人？”

玖然翎半阖起眸子：“……是儿臣的贴身宫女，琲儿。”

“什么？！”其他人听完，皆是愕然。想来琲儿跟着玖然翎许多年，平日两人感情极好，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是皇后的人！

玖然翎的呼吸丝毫没有被打乱：“这封盟书是十一弟翻出来的，上面盖着皇后的凤印，还请父皇和老祖宗核对真伪。”

“呈上来。”皇帝道。玖然翎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白纸递上去，太后凑过去也一起瞧了半响，尔后朝皇帝严肃地点点头。

凤印是太后当年亲手交给皇后的。她们皇家女子，将这凤印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绝计是不会轻易落入别人手中。而太后也曾掌管凤印多年，所以对于真伪自然能够辨认。

“另外，”玖然翎继续说道，“儿臣还知道在皇后梳妆台后的暗格中，有她在宫里布下所有细作的姓名身份。”

太后沉吟了会儿，朝玖然希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心领神会地离开，不多久后折回呈上一本本子。

皇帝翻开看，就见琲儿赫然在列，连升龙殿与宁寿宫中许多宫人都在上面出现。他越往下扫，脸色就越是难看。

“原来，哀家和陛下的一举一动都被皇后监视着啊？难怪这么多年来你总是对这宫里之事如数家珍，遇到任何事也能立刻迎刃而解。”太后冷哼。

皇帝将那盟书一掌狠狠地拍在案上，几个字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挤出，咬牙切齿：“废后！废太子！”

皇后和太子惨白了脸。梅落闲怎么都不肯相信，她竟然在一瞬间败了，败得毫无翻身的余地。自古君王都忌讳叛国之罪，若是踩到了这一痛处，那便是百口也绝难辩解。

梅落闲不甘心！她死都想不到自己层层保护的凤印如何会落到玖然翎手上。她还想为自己辩驳，可现实却没有给她机会。

“陛下！”惊呼的是皇帝身边的太后。众人凝神望去，只见桌上的白纸已经铺上一道血链，皇帝唇角淌血倒在龙椅之上，显然已不省人事。

升龙殿中乱成一团，宫女太监忙去传唤太医，并将皇帝送回寝宫。

太后看了眼皇后和梨妃，吩咐了几句，便也匆匆跟着走了。

梅落闲怔怔地坐在地上，望着不远处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的梨妃，随后将怨毒的目光射向殿中的玖然翎。

玖然翎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眼中仿佛平寂如水，又仿佛满藏寒芒。可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便转身步出了升龙殿。

玖然宸一直在殿外守候，见玖然翎出来焦急地问：“皇姐，父皇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是一副惊恐的模样？”

“父皇近来身子本就不好，只怕是怒火攻心，吐血昏迷。”

此时宫人将岚菲梨和梅落闲拖出来，岚菲梨大笑：“梅落闲，本宫只是打入冷宫，你……只怕是赐死或流放吧！到最后，你可比本宫还要惨！哈哈哈……”

梅落闲却是不理岚菲梨，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玖然翎的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噬骨的恨意：“你的确比你的母亲有手段，早知如此，我真该不顾一切杀了你！”

玖然翎没有接话，在这一刻，她身上全部的张狂好似悉数褪去。静静地看着岚菲梨和梅落闲的身影远去之后，她终于淡淡地张口：“梅落闲，你错就错在，看轻了人心。”

“皇姐？”玖然宸不解地唤。

玖然翎回过头问：“琲儿呢？”

玖然宸为难地挠挠头：“我让两个部下守着呢，你没发话，我们谁都不敢动那尸首。”

“尸首”两个字让玖然翎微颤，身体不自主地晃了晃。她又如何能想到，相伴六年的女子，一瞬已变成冰冷。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她会来找我……去偷皇后的凤印。”玖然宸至今想来都觉神奇。一大清早琲儿来找他，说玖然翎待他极好，希望这次他知恩图报。于是他二话不说，就与琲儿前往凰仪宫。

琲儿让他在外头接应，自己潜进宫中，最后带着盖了凤印的盟书给他，又递上一封信，才倒下。

即便是玖然宸那时都被骇住。血在凰仪宫外缓缓地铺开，那样重的伤，按理说早该毙命，那个经常怯怯地皱起眉头的姑娘却到这最后一刻才停止呼吸。

她走了……却笑得如此安详。

“她自然是知道皇后的凤印藏在什么地方的。而那个地方，必然有层层机关或把守。”玖然翎轻轻道。做了那么多年的奸细，皇后对她想必也有些信任，可即使是她，要偷出凤印也没有那么简单。

“皇姐，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她是皇后的人？”

“我早就知道了。”在玖然宸惊愕的目光中，玖然翎别开眼：“也许是那天她要杀我的时候，也许是更早。只是，我一直都没有说，想尽办法希望许她自由，便是不愿看到她踏上细作命定的下场。”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琲儿最后竟选择如此，来回报她六年的真心相对。

六年啊……任谁都难免会有感情。皇后就是没有看透这一点，可她自己呢？她该察觉的，她该看到琲儿最近的反常，她该提前阻止这一切！

“十一殿下，请您将这封信，给公主。”这是琲儿最后的话。

摊开手里的白纸，上面写着皇后隐藏眼线名单的地方，最后只有一句话：公主，对不起。而琲儿，最后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对得起你。

难怪琲儿不想出宫，难怪琲儿想留在她身边。也许在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便已知晓最后结局。玖然翎握紧手里的信，握得关节都生生发疼！

这一场跨越十二年的仇恨，连他们都不敢想象究竟牵连了多少无辜的灵魂！

忽然回过头去，玖然希默默地站在身后望她，再后面，是看不清表情的玖然佑。

“你也掺和了么？”见玖然翎望他，玖然佑低低地问。

玖然翎不语。她虽没有加入玖然希的计划，但梨妃是她一直要铲除的人，所以……她无法回答。

“玖然翎，”看到她的反应，玖然佑突然笑了，笑得那样悲切，“我不会原谅你。”

那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全名。玖然希和玖然宸眼中都浮现出讶然。

玖然翎微微闭起眼睛，小心地呼吸。可每一下，都牵动出全身无可抑制的疼痛。

“一切都结束了。”她轻轻地说。

可一切，真的都结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