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心中满满的都是嘲讽,萧弘方对翾飞不是一般的忌惮,这么心急地想把她安插到翾飞身边去当作眼线。
听见皇帝这么说,有一个人急了,那人便是荣亲王。眼瞧着殿上其他有儿子的官员都瞪大眼睛打量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他不乐意了!
踹了自家儿子两脚不见这小子站出来说话,心说:得了,还是我来吧。
刚要站起来说话,就听得上方座上太后娘娘冷哼一声,拉着调子道:“皇帝这是要把对筠贵妃的宠爱昭告天下吗?今儿个允了贵妃的妹子随心择婿,明儿个是不是把我这老婆子从养心殿搬出来,让崔家上下住进去啊?”
大殿之上的气氛顿时陷入尴尬之中。太后娘娘这话说得太重了,赐个婚就能给扯到大逆不道,当着满朝臣子的面儿如此驳斥皇帝,这不是让皇帝下不来台吗?
萧弘方额上青筋暴起,憋了个面红耳赤。
大家都垂着头,宴席间一片死寂。若要劝,谁敢劝,便要劝,如何劝?
哪个字儿说错了都容易被拉出去砍了!
最后,是筠贵妃说话了,先是来到太后跟前儿跪下:“是臣妾逾越,请太后责罚,皇上孝悌之心天下皆知,万万不能因为臣妾坏了太后与皇上之间的母子之情。”
萧弘方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望向筠贵妃,说心中一点不感动是假的。不妄他赐予她独步后宫之荣耀,如此懂事,让人如何不心生爱怜?
六王萧文瑜站出来,笑呵呵打圆场道:“筠贵妃言重了,今日是大哥降诞,怎么怀疑起太后和大哥之间母子之情了。母后,大哥身为一国之君,为治下子民定一门婚事,也不算过分,您就容了大哥吧!”
端王萧文瑜与萧弘方,同为当今太后亲生儿子,六王作为当年的皇位角逐者之一,身后的势力不小,其人也是萧弘方坐稳皇位需要铲除的一大障碍。
皇帝没有因为六王的劝说高兴,正相反,他简直暴怒了——这是明摆着告诉大家,他这个皇帝当得憋屈!
白月与崔尚书依旧跪在大红色的地毯上,皇帝不发话他们就不能站起来。
崔青松两股战战,冷汗湿透了衣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女儿淡漠如常。
太后呵呵笑了两声,语气轻快:“哀家不过是提点皇上两句,是老婆子多事。”
话里话外都是刺,萧弘方还是选择给太后躬身行礼道:“儿是母后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母后怎样说儿都是应该的,儿不敢有所不满。”
“呵呵,哀家知道皇帝孝心,年纪大了身子就容易乏,哀家回宫歇着去了。”
萧弘方压下心中所有的不满,率众人恭送太后回宫,这一页算是揭过去了。
允了被晾许久的崔氏父女平身回席,传膳太监引了宫娥上菜,各臣子按照官位高低依次向皇帝祝福。传了伶人上殿表演,歌舞奏乐,其乐融融。
行至酒酣,白月瞥见世子萧子轩顶着一张通红的脸离席,便轻推一把身边的锦儿,锦儿会意,悄悄跟上去。
少顷,白月亦悄然离开,临走前看了眼昭王,他已被十王幼清缠住,二人在低声研究些什么。
走出大殿,清凉的风拂在脸上,带走了宴席中人群拥挤带来的热度,白月轻轻轻轻呼出一口气。
优哉游哉,沿小径信步走着,刚出来时就有个人跟上了她,脚步声陌生,不远不近跟着,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白月没有回头,跟着就跟着吧,耐心耗尽了就该说话了。八壹中文網
一直走到御花园,尾随的人才开口说话,声音软糯优雅:“四小姐请留步。”
白月辨出是皇帝六弟端王萧文瑜的声音,心中微微警惕,转过身,不动声色望向几步外一袭米色衣衫的人,屈膝颔首,面带恭敬:“不知端王有何指教?”
白月见这眉眼温润的人不说话,只好先声开口问。
“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唐突,四小姐和世子萧子轩可有来往?”
“……”
白月疑心萧文瑜看出了什么,在心里飞速编排着措辞,不料他问出了这样一句,白月很是无奈。她自然不会相信这位王爷没事会乔装在茶馆里说书,专门挖掘风流韵事。
“六王爷想必也听说过,礼部尚书崔青松嫡出次女自小大病一场,毁了容颜,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顿了顿,她把自己说得更可怜些,“在脸治好之前,自家人都不多看的,又怎么会与世子这般人物产生瓜葛?”
这话却也是实话,真正的崔代柔,自生病后与外界少有来往。
“嗯,”六王点点头,“四小姐可别怪本王多管闲事,荣亲王叔待本王一直很好,皇兄提及赐婚时,王叔反应奇怪。本王担心王叔身体,故有此一问。”
白月一时猜不透六王到底想干什么,不想与他作多纠缠,俯下身行了礼,就想离开。
萧文瑜却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没看见她行礼一样,继续说道:“皇兄要给四小姐赐婚,这真是件极其值得庆贺的大好事,朝中官员……甚至皇室中的子女,虽然生来高贵,可是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没有丝毫做主的权利,父母之命,‘仕途’之言,你,懂吗?”
见到白月被自己的话吸引住,进一步说道:“四小姐这般姝丽,夹在太后和皇帝之间还能够保持镇定,至少比你的父亲淡定得多。四小姐这样可遇不可求的女子,不是那些个昏头昏脑的纨绔子弟可以匹配的,既然皇兄金口玉言赐予你自己择婿的权利,何不在皇室之中择一良人嫁了?”
白月半点都没有被六王丢过来的高帽砸晕,她知道了萧文瑜纡尊降贵地跟过来和她说话的原因:萧弘方赐婚太积极,引起这只多疑的笑面虎的猜疑,套她的话来了。
“小女子不敢逾越,皇上赐婚的事已经引起太后娘娘不满,那还敢攀高枝,把眼睛瞄到几位王爷的身上去……”
白月低下头,声音中掺了丝许娇羞和高兴,以减轻萧文瑜心中的猜疑。
六王笑着,越发温和:“皇子们年纪太小。我们兄弟几人中,四哥、五哥都已经妻妾成群,四小姐冰雪之洁混在其中便是糟蹋。老七常年不在朝中,老九战功赫赫,老十是最小的,孩子心性。四小姐最佳选择有两个,昭王,本王。不知四小姐向往哪个?”
六王说是两个选择,其实只有一个,老九讨厌女色近身杀了不少人,她选了萧翾飞就是把脑袋伸到了翾飞剑下等着被砍,说都不选,又显得太狂傲。六王铁了心要把萧弘方手里这颗不知道准备钉在哪里的钉子废掉。
坑都挖到这里了,跳也不跳?
月色朦胧如薄纱,掩不住白月脸颊的那抹慌乱,小步后退,低下头,原本甩在一边的长发随之垂下,修长的脖子暴露在空气之中。
萧文瑜一怔,还未来得及回神,眼前的人儿踩着碎步逃也似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伸出手只留住了月影,怅然若失。
白月回到大殿,众生依然处在极欢快的气氛之中。
萧弘方一眼就看见她,笑了,起身举杯,众人很快安静下来。
“这杯酒,敬给昭王!我的兄弟,鏖战疆场之上,这才保我赤焰太平盛世!”
众人举杯庆贺,高呼皇上万寿,昭王千岁,赤焰强盛。
敬过酒,萧弘方切入正题,感慨翾飞一个人过得孤单,又说翾飞到了成家的年纪,总之是让翾飞当场选一个女子成亲。
大殿上又陷入死寂,就像开始太后和皇上冲突时那样。
昭王不近女色朝内皆知,官员多想攀附,不敢送自己女儿去;小姐们再心动于昭王的样貌功绩,还想活命,毕竟朝里胆子大的小姐,在三年前死得差不多了。
不过这次不同,这次是皇上要昭王自己选,昭王再怎样不能砍了皇上,于是在保持静默的同时,小姐们一个个抻长了脖子期待昭王能多看自己一眼。
白月往自己对面看,世子没有回来,荣亲王夫妻也不见了,想着该是翾飞想办法把人支走了,毕竟荣亲王那脾气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
满朝都在等昭王的回应,只见他慢悠悠品着杯中酒,姿态优雅似谪仙,扫了一眼殿中女子,抬起头来回萧弘方:“都太丑了,臣弟一个心仪的都没有。”
一句话掀起愤怒一片,在场的哪个不是娇生惯养,从小被夸赞到大的,怎么到了昭王这里,就被贬得一文不值了?
其中一个女子却不那么想,她觉得这个男人和围着她转的那些笨蛋不一样,她要征服他!
那个女子名为郑巧颜。
施然站出来,她昂起头高声道:“相府郑巧颜,自荐为昭王正妃!”
身后老丞相两眼一翻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提着气,有的紧闭双眼,想着这女人就要死在这里了。
翾飞睨了她一眼,冷冷道:“今天是圣上寿诞,不宜见血。”
那一眼满是威严与杀气,翾飞在战场上用眼神鼓舞士兵的士气,同样用眼神震慑敌军,柔弱的郑巧颜怕极了这样的一眼,瘫倒在地。
萧弘方不急,这几天一直因为各种状况急躁的他,刚才听到太监附在他耳边说的消息后,就一点都不急了。
他现在只想高呼三声:连天都在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