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夜回到尚书府北苑,白月没能睡多久,就被鱼贯而入的婆子丫鬟们吵了个两耳叮当响。
没办法怪小芙把她们放进来,小芙也在其中,忍不下心责怪她们失了规矩,因为大家脸上的笑容太灿烂。
“四小姐四小姐,”大家七嘴八舌跟她说,“您快去正堂看看,不得了!不得了!”
白月困得眼皮发沉,经不得大伙儿的热情指引,穿上外衣简单梳洗打扮一番,晃晃悠悠奔着正堂去了。
来到正堂,看见正堂里一堆红色的箱子,屋里摆放不下,都放置到门外去了。
白月在里出外进的人里看到了崔尚书和赵姨娘,二人都满脸笑容,走过去问是什么情况,崔尚书乐得前仰后合,把一张老脸笑出了一百零八道包子褶:“柔儿,你看,这都是昭王府送来的彩礼!”
“啊?!”白月杏眸一瞪,丁点困意都不剩了。
也不管崔尚书接下来要说什么,转身就往北苑走。
崔尚书愣在原地,心里不大高兴:“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
赵姨娘笑呵呵安慰他:“四小姐是害羞了,毕竟姑娘家,您让她在这里站着数自己的彩礼不成?”
崔尚书回头看赵姨娘,拿眼神询问真假。
赵姨娘是个老实人,眼神也老实,于是崔尚书信了。
白月回到北苑到处找小芙,从小厨房揪出了小芙,她急忙和小芙说:“快,把卫阳泽找来,我要给他家王爷送个信儿!”
小芙闻言脖子一缩:“我上哪儿找他去啊……”
白月嗤嗤笑道:“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小芙笑得心虚:“嘿嘿。”
半个时辰后,卫阳泽站在翾飞书房里,手舞足蹈,动作夸张表情丰富,捏着嗓子给翾飞学白月生气的样子:“你问他,是不是败家?是不是不过了?那么多钱财礼物都便宜了崔青松,有钱没处花啊?!”
正在研墨的烟乐安双肩颤抖,脸憋得通红。
卿衣持剑站在门口满脸严肃作戒备状,今天是她当值,遇到什么状况都不能放松戒备,这样想着,卿衣用空着的那只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脸色苍白的翾飞悬腕执笔飞速在纸上书写,文字气势磅礴不失规矩。
写完,翾飞凝视写成的文章,半晌,才抬头看卫阳泽:“四小姐真是那么说的?”
见卫阳泽点头,翾飞眉间的冷漠消散了不少。
卫阳泽心中感叹,四小姐对于王爷来说真是个特殊的存在。他和卿衣乐安自小跟了王爷,到现在已有十年,他们见过的王爷一直都是冷冰冰的,直到四小姐出现,王爷心中的坚冰才慢慢开始融化。
“王爷,您真不让柯九爷给您施针吗?”
看着王爷发白的脸色,卫阳泽终究还是担心,乐安也皱了皱眉,回头看着翾飞。
得到的回应只是翾飞轻轻的一下摇头。
昭王府的下人们早已忙活起来,府里处处披红挂绿张灯结彩,为的就是十五之夜王爷大婚。
只有几个人知道,这场婚礼暗流涌动。
皇位之上的人已迫不及待,他一想到能亲眼看着,毒发萧翾飞像只死狗一样无法动弹,就兴奋不已。笑面虎萧文瑜期待着见到皇帝放在昭王身边的这颗钉子,有一天能够扎进昭王的心脏,亦或是被昭王掰断。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是萧文瑜乐意看到的。
也有的,对这场婚礼下了深深的诅咒。
比如,深宫之中气得双手发抖的太后,和她身边哭得让人心烦的郑巧颜。
郑巧颜放不下昭王,非但放不下,她心里得到他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郑巧颜恨不能后背生翼,飞到那尚书府去,把那个崔代柔撕个粉碎!
她只当是崔代柔挡了她的姻缘,全然不知道在她某个张狂的时候,心中的如意郎君已经把她烦得透透的,连看她一眼都嫌多。
书房里的翾飞放下毛笔,他不是神,不是所有人的想法他都能远远地知道,他不是神,所以有时心中也会升起属于凡人的情感。
他此时心中有个强烈的念头——去看一眼他的新娘子。
他想亲眼看看她挥舞着粉拳,责怪他败家的模样,卫阳泽学得惟妙惟肖没错,可是这个大男人学不会她半点的可爱。事实上,翾飞不认为这世上能找到第二个人能像她那么可爱,或许有,或许有比她更可爱的,可她们不是她,不是她他就不想看。
乐安一直在旁边研墨,见王爷放下笔,以为他毒发,急忙低声喊卫阳泽:“快!去请四小姐!”
这一声喊让翾飞从思绪中抽离出来,他抬手阻止了拔腿要走的卫阳泽。
算了,不要坏事,以后的日子还长。
十五夜,月圆。
翾飞一袭红衣站在窗前,身姿挺拔如松,脸色苍白,后背淌着虚汗,笑靥温柔似水。
抬起头,他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十五的月,过去的很长一段日子里,随明月而至的,是噬入骨髓的痛。
绝命之毒种在他体内三年,她烙在他心里亦有三载,他说不上哪种毒更要命,前者他不得不承受,后者他费尽心思揽在怀里。
而今,重见天上明月,得回人间白月。
没什么能阻挡他今夜顺利将她娶进门,要他命的也不可以。
白月坐在花轿中,葱根般莹白的纤纤十指,自金线镶边的大红色袖口中探出紧紧相扣。
绣了鸳鸯的盖头下,白皙的皮肤、水光闪烁的双眸、红艳的口脂和微红的双颊衬得春色撩人。
她以前没有想过嫁人,遇见翾飞后也没想过嫁的如果是别人会怎样。
轿子外的鲜花装饰随着轿夫的脚步一摇一晃,轿子内比鲜花更加红艳的新娘一颗心砰砰直跳,就要一路跳到嗓子眼儿要她的命,手心出汗发抖,都快有那边毒发的翾飞流虚汗多了。
外面吹吹打打,所到之处百姓欢呼雀跃,漫天的喜气让白月沉迷,暂时忘了这场姻缘只是掩护。
不知过了多久,吹打声停止,轿子亦随之稳稳落下。
白月长这么大,没这么紧张过,第一次杀人时都没这么紧张。
隔着盖头,白月感觉到轿子内明亮起来。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的笑声在耳畔响起:“别怕,有我在。”
随着那股轻柔的力道出了轿子,周围欢呼声起。
低着头,从红色之中看见两只牵在一起的手,和自己红色的婚鞋。复行几步,腰间一紧,人已经被打横抱起,听得翾飞有力的心跳声,和周围一波高过一波的欢呼和掌声。
白月忽然有点担心,她出了这多汗,今天化的妆有点浓,会不会,现在已经变成了花猫脸?
那样可不好看,一会儿无人了一定要找面镜子照一照,不能给翾飞笑话了去!
翾飞抱着她一步步走进府内,步伐稳健,白月又在想:他已经受过柯九施针治疗了,自己已将针法悉数告诉了柯九,他没道理还生忍着。
之前这家伙还说不喜欢男人触碰他,一会儿一定要笑笑他胡说八道!
在灯火葳蕤处落了地,仪式开始。
成亲,总要拜天拜地拜父母。
可是这场不同,翾飞的父母长眠地下,太后娘娘称病闭门不出,白月现在名义上的父亲吃十颗豹子胆也不敢去接受翾飞那一拜。
于是二人只拜了天地,之后只要互相拜过,仪式就算是达成。
这时候,有个人却来了。
在场的人见了来人,无论身份高低全部行礼,那人便是当今圣上萧弘方。
萧弘方会来,翾飞与白月都不惊讶。
能看到自己惧怕厌恶的人痛苦出丑,如此好的机会,心胸狭窄的萧弘方怎么可能错过?
白月并不担心翾飞,她不知道翾飞为了骗过萧弘方,当真是以毒发的状态站在众人面前。
萧弘方允了大伙儿平身,高声大笑,祝福翾飞幸福,又感慨兄弟成家自己悬着的心可以放下。
聪明的人知道,皇帝这是宣扬自己仁爱,让爱戴昭王的人也爱戴于他。
一连串的祝福说完,萧弘方转过身来,和蒙住盖头的新妇讲起以后要做翾飞贤内助,又要她为昭王开枝散叶。
白月隔着盖头无声冷笑,皇帝说一句,她便点头应一句。
她知道萧弘方那点小心思,月圆夜,夜越深,万蚁蚀骨毒发作越临近巅峰。
萧弘方诧异翾飞能够站在这里,但当他看见翾飞惨白的脸,终究还是得意起来。
忍啊,看你能忍多久。
一旁的萧文瑜,始终笑眯眯的样子,不知道翾飞是怎么了,却看穿了自己这个大哥是在熬翾飞。心笑萧弘方小家子气,这点打击怎么可能击败萧翾飞这个可怕的人。
而且,他不喜欢萧弘方现在满脸的开心,很不喜欢。所以,萧文瑜决定卖翾飞一个情面。
于是,他笑呵呵出口:“大哥,今天是老九大喜日子,您是最高兴的,可也不能误了时辰不是?”
这句话让萧弘方有点僵,伸手不打笑脸人,可他现在很想打死萧文瑜这个成天笑呵呵的人。
他不明白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的老六,为什么在某一年忽然变了副模样,处处和他作对。
“呵,老六说得对,瞧朕,开心过了头,差点误大事!”
在场的都笑,觉得圣上与昭王的兄弟之情真是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