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军士围城七日,城内百姓一天比一天焦虑。
到底是打呢?还是不打?好歹给个痛快话,这样下去,城里的百姓都要没饭吃,活活饿死了。
郦文崑纠结得不行,大臣们天天在他面前吵架,吵到激烈好几次动起手来,打个官帽飞出去朝服撕开了口子。
武臣动拳上脚,文臣互相厮扯着吐口水,很是难看。
最后,他按着自己发痛的脑袋摆摆手,告诉他们,由丞相汲英卓选两名大将上城门迎战,说完自己转身回后宫去了。
在汲英卓走上城门时,郦文崑已经命人收拾包裹,准备马车。
城门那边一旦不好,他便乘着马车趁乱逃出城去!
这边关上门收拾着,一个倒痰盂的小宫女在门口,看着郦文崑那边来来往往的很是奇怪,便去告诉了独孤情。
独孤情来到这边,一看,便知道郦文崑要跑。
心里登时就急了,独孤情张口就吼:“你怎么能逃走呢?”
慌得郦文崑上前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问她:“不逃走,难道你要我在这里等着郦子安杀进来,被他羞辱个够,然后脖子上再挨上一刀?”
好不容易推开他的手,独孤情气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拿手点指郦文崑:“你就这么没出息,到手的皇位这么轻易就拱手让人?”
“那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你有出息,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郦文崑这辈子就恨别人说他没出息,这是他心上的一道疤,任谁揭开都不行。
“秘奇胜出的主意让我做掉两个大臣,嫁祸给郦子安,让朝臣的心都归顺于我,逼迫郦子安出来杀掉他。谁知道这群废物,竟然能把进出皇宫的腰牌掉在现场?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你让我怎么办?”
“没人愿意帮助我,秘奇胜现在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我能怎么办?你说啊——”
郦文崑忽然停住话头,他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把钳住独孤情的肩膀。
他说:“对啊,你是阴嫚啊,你顶的是阴嫚的脸,阴嫚是西疆来的……你可以帮我求情啊!”
独孤情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只觉得他疯了。
“之前能糊弄过去,是因为来的都是西疆的使者。等到见到阴嫚的生身父母,你觉得我在他们面前,扮演得了他们的女儿吗?”
“那你也要试一试啊!”
“你别做梦了郦文崑!”
独孤情被他的脑子气得不行:“西疆军队杀到城外了,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因为一个女人的话,就放弃一座城吗?”
郦文崑直勾勾看着她,扣在她肩膀的双手滑落下来。
笑容苦涩,他说:“我一直是父皇最没出息的儿子,能坐上太子位全因母妃受宠。我没想到,这辈子真能坐上皇帝的宝座。可是不该是我的,终究还是会被夺走。”
动手收拾起行李,郦文崑说她:“你也跟我一起走吧,好歹夫妻一场,我不想把你一人丢在这里,受他们的折辱。”
“跟你走?”
独孤情冷哼一声:“去哪里?浪迹天涯,还是一辈子被他们追杀?我的命运就系在这个皇位上,离开这里,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死的!”
“就算是死,我也要以皇后的高贵身份死去。”
不再理会满面错愕的郦文崑,独孤情昂首挺胸回到自己宫中去。
想了想,她让宫人带来了被打断双腿的独孤意,支走所有宫人,她关上宫门,拿着一把刀子朝独孤意走过去。
不一会儿,整个后宫都能听到独孤意的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更比一声凄惨,吓得胆子小的直接哭了出来。
独孤情拿着刀子,一刀一刀将独孤意的肉切了下来,笑容扭曲,阴嫚的面皮跟她本身的脸皮分了家,分外瘆人。
她就这样跪在地上,将独孤意切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子,笑得人都乏了。
郦文崑没趣管她,他只想逃走,别人也不敢去问她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随手脱掉身上沾染血迹的外套,叫了宫人进来洗地处理尸体,又命人伺候着洗净了手,回到床上睡去了。
宫人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大活人送进来,就变成了一副骨架子和一地的零零碎碎。
一下子晕了好几个,后面的连忙拖出去,找了几个胆子大的太监,白着脸把这一大滩收拾了出去。
宫人们发现郦文崑逃走,是在第二天一早。
昨夜郦文崑用了晚膳,便早早睡去,不让人在跟前伺候。
第二天一早,当宫女端着洗脸水到他宫里时,发现床铺整整齐齐,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四处去找,也没找到他的身影。
同时,眼尖的宫人发现,郦文崑宫里最值钱的几样东西,都不见了。
大家这便明白,他们的皇帝陛下,丢下全城臣民,跑了!
这一下可乱了套,一个个哭爹喊娘,这皇帝都跑了,西疆大军杀进来还有个好儿?
西境这是要灭国啊!
哭了一通,他们决定将宫里能拿的都拿走,皇帝都跑了他们管这些,拿点东西逃命去吧。
又有人提及,皇后性情残忍,抓到他们可怎么办?
于是,独孤情被锤钉子声音吵醒之后,怎么叫都没有人答应她。
气鼓鼓下了床,来到门前一推,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上了。摇了一阵没摇开,去窗边,发现窗户也被封得死死的。
守城的与攻城的激战不休。
宫人们四处抢夺财宝,没人拦他们,皇宫的侍卫也参与其中,大家的心里只剩下保命,别的都顾不上了。
他们闹得红眼,独孤琦溜进来很顺利。
她径直奔着皇后的寝宫去了。
来到门前时,独孤情还在里面疯狂地踹门和叫骂,不知底的,还以为里面是个被锁起来的疯子。
独孤琦扭曲了面庞,捏着嗓子说:“皇后娘娘,我来救您啦!”
连着喊了三嗓子,里面的独孤情才听清,忙说:“那你还等什么,快把门给本宫打开!”
独孤琦狠狠皱起了脸,捏着嗓子继续说:“娘娘,外面乱起来了,你凑近点儿,我跟您说个丞相家的事儿。”
一听到是丞相家的事儿,独孤情便怀疑是与自己的那个大姐有关系,忘了自己被锁在屋中,急切地问她:“是不是那个独孤琦?”
独孤琦的脸庞越加扭曲:“是啊是啊,娘娘您聪明!”
独孤情便真的,把耳朵递到门缝儿这里来,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独孤琦见着发恨,抽出袖子里掩着的短刀,将刀锋往门缝儿里一送,就听得里面一声惊呼。
看着刀身上的鲜血,独孤琦笑得恣意。
“是你!”
里面的声音有些喘,很快又是一声呼喊:“独孤琦,你这个贱人!”
哈哈笑了两声,里面的声音嘲讽她:“怎么,丞相在城门守着,丞相夫人又耐不住寂寞,跑到皇宫里偷人来了?”
独孤情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子戳中了她的心,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就那样轻易被独孤情毁了。
让她如何不恨?
不同于她的沉默,里面的声音换了个位置,揶揄她说:“怎么了?被说中心事了?这时候想到害羞是不是太晚了些?那天,你可开心着呢吧!”
“够了!!”
独孤琦忍不住一声暴喝。
“独孤情,你这个小贱人,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折身来到窗边,拿刀子封住窗户木板上的钉子启开,拆下木板冲进去,方落地,便迎来独孤情的当头一刀。
独孤琦堪堪躲过,两姐妹开始了一场生死决斗。
城门外,则是另一场生死决斗。
汲英卓站在城门上,眼睁睁看着西境兵士节节败退,狼狈地逃窜回来,急得眼睛要喷火。
西疆兵士是有备而来,而西境的皇帝是个怂包,能够带兵的老将军又死了两个,人心早就散了,如何跟人家斗?
看那西疆的大帅高头大马,笑得得意,就好像西境皇城已经在他手中。
这厢发恨,恨不能那西疆的大帅忽然掉下马去死在他面前。
那边,一支利箭出现在那哈哈大笑的大帅头上,大帅掉下马去,真真就死了。
汲英卓喜出望外,高声大笑,直问:“是哪个干的?”
身边一派弓箭手面面相觑,都朝他摇头。
其中一个指指他身后,汲英卓一回头,看见一个阴沉又贵气的青衣少年,身旁还跟了个同样穿青色衣服的小姑娘。
“你们……是怎么上来的?”
卓宸一指城墙,笑道:“大人勿怪,我与未婚妻四处游玩至此,只因西疆围城,困在这里有几日了。急着离开去见岳父岳母定下婚期,所以干脆上来杀几个西疆人,也好让他们退兵。”
汲英卓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这个少年太过狂妄。
因为急着成亲,所以带着未婚妻从城墙爬上来,一箭杀了西疆的统帅?
瞧着少年不过十五岁,再过五年,可还了得?
卓宸轻叹一声:“丞相大人,麻烦你让让,我再杀个人,让他们退兵,我们也好离去。”
汲英卓下意识躲开,卓宸上前几步,借着城垛掩护,搭弓射箭,那边又一员大将倒下。
这位中年的丞相简直想要跳起来,给这个少年叫个好儿,那边的弓箭手们见了,不由得惊呼声一片。
西疆那边鸣鼓退兵,西境士兵回城。
卓宸要走,被汲英卓一把攥住腕子,笑问:“还不知小英雄高姓大名?”
卓宸微微一笑:“在下萧卓宸。”
“萧卓宸?好名字,”汲英卓哈哈大笑,“我叫汲英卓,我们名字里都有个‘卓’字,也算是有缘。卓宸兄弟……”
话到一半,汲英卓低声嘟囔:“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啊。”
抬起头,见卓宸看着他,他笑着说:“依我看,你们暂时别走了吧,西疆那边在城外驻扎着,你们出去也不安全。”
回过头,卓宸看看红菱,为难地摇摇头。
“我们与家里约定好了,要回南稹去成亲,前几日围城,行程已是耽搁。那边请帖都发出去了,我们若回不去,岂不是让长辈脸上无光?”
这倒是个问题。
汲英卓正琢磨着,那边两位将军上来了,听闻了卓宸两箭退兵的事情,都要上来看看这个少年是个什么模样。
这一看倒好,二人皆是感慨:“好贵气的少年,将来不可限量!”
又听说少年急着和未婚妻回南稹去,一愣,二位将军相视而笑。
“小兄弟莫要发愁,耽误了亲事,我们西境给你备一份大礼带回去,这样没人敢嚼舌根子,你岳父岳母脸上也就不会难看了。”
卓宸闻言,神情舒展开,又一想,他说:“西疆要是一直不撤军,这般等下去,如何是好?”
“干脆,我今夜潜到他们军营去,把他们都放倒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笑容中都是善意。
将军摇摇头说:“到底是年轻,夜袭敌营,哪里是说做成就能做成的事情?”
汲英卓也说:“卓宸兄弟,这般你射出这两箭,让西疆退兵,我们已经是感激,你……”
“夜袭敌营于我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他们现在是一盘散沙,不趁着现在动手你们绝对会后悔。”
卓宸这话说得是在狂妄,震到了在场的人。
西疆一下子死了两员大将,现在军心不稳不假,这个少年能看透这点很不错,可看透和能抓住机会获得成功是两回事。
他们现在只觉得卓宸太年轻,真去的话,折在里面他们都会惋惜。
所以,在卓宸要和他们打赌,说自己一定能够成功的时候,他们将视线转移到了那个小姑娘的身上。
目光炯炯地看着红菱,那意思:姑娘,快拦着他!
孰料,包子脸小姑娘神采奕奕,给卓宸鼓励:“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城门楼上左左右右哭倒了一片。
汲英卓看着卓宸,如果此时这个少年脸上是满满的自信,他绝对不会允许这个年轻人去冒险,可他看到的不是自信,是淡然。
“如果我能放倒整个西疆大营,丞相要怎么?”
于是他被感染了,说:“如果你真的能放倒西疆军队,那么,卓宸兄弟,你可真是上天赐给我们西境的希望!”
说话间,自城楼下上来个太监,来到汲英卓身边,想要附耳说话,想了想,一拍大腿。
“都这样,说什么也瞒不住了,丞相大人,皇上他、他昨晚连夜跑啦!”
城门楼上一片死寂。
两位将军先发了火,怒骂一声:“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他居然抛下满城臣民一人逃命去了?!”
这两位带了头,城墙上下骂声一片。
哪个身上都挂着伤,都是拼死跑回来的,他们兄弟不少把命丢在了城门外,换来的却是皇帝贪生怕死,抛下他们一人跑了。
汲英卓最是稳重,饶是如此,眼眶也红了。
望望天,又望望城外被鲜血染红的地面,他恨恨地叹了一声。
回过头,他看到卓宸,眼睛一亮。
“卓宸兄弟你刚才问我,如果你能放倒西疆大营,我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