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时妤昭出门的时候,已经日头渐毒,夏秋交替的当口,正是一年中气候最为酷热难耐之时,才出门,时妤昭就叫这见鬼的天气热得眉间微紧。
蓝殷转眸看了一眼,之后转身召来个随侍的宫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待那人离开,这才走回时妤昭身边,示意扇扇子的几个再使些劲儿,自己低声问道,“殿下还是乘步辇凉快些吧?”
“不必了,就在前头不远,太麻烦,走过去就得了。”时妤昭不想折腾,这天太热,她懒洋洋地都有些不想思考。
蓝殷也没说话,和众人一起簇拥着她到了拆柴房,此时那个叫蓝殷遣着去府上要了几盆冰的人也到了门口,见时妤昭到来,上前福了福身子,便退到一边。
时妤昭感受到一股迎面而来的凉意,抿了抿嘴角,之后便举步进了门,好在这命案现场早已成型,也不担心这些冰块再破坏什么,否则时妤昭还真打算继续热上一中午。
柴房里裴夙的尸身已经入殓,现场只剩下一大摊血迹,比起昨日叫人作呕的现场来,此时的柴房简直就是天堂。
时妤昭走到那摊血迹边,垂眸看了看,真的是厚厚的一层血,四周都溅满了鲜红的血迹,由此可见当时裴夙死的时候,现场何其惨烈。
时妤昭的目光落到前方的地上,相比起四周的鲜血淋漓,裴夙正对着的正面却明显血迹少了不少。
按理说他是被正面剖开的胸腹,那么鲜血喷溅也该是正面最多,但此时面前的血迹减少,只能说明,凶手是和裴夙面对面站着不动的。
甚至在杀了人之后,也没有立时避开。
站起身,时妤昭转头去看粉墨,“你去看看赵大人此时正在何处,请他过来,孤有事要问他。”
“是。”
赵青匆匆赶来的时候,时妤昭正悄咪咪地靠近一旁放着的冰盆。
听见脚步声传来的时候,摄政王殿下还在冰盆身边不想离开,只不过到底是皇家仪态占了上风,是以赵青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早已一本正经查看血迹的摄政王。
“参见殿下。”
“可。”
“不知殿下可是有什么发现?”赵青起身站到一边,见时妤昭盯着地面的一摊血看得认真,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
时妤昭抬手指了指地面,“你看这里,这摊血的量,少得有些不寻常。”
赵青看了一眼,“殿下聪慧,这摊血照理说该是最多的一处,是以臣等以为,当时凶手就是直接站在裴四爷身前的,由此不难看出,凶手该是第一次杀人。”
“确实。”时妤昭转头看他,“正经杀人的刺客,由于早已了解杀人后的情形,杀人时皆会避开正面,一是染上太多鲜血容易暴露行踪,二是正面不容易杀害目标。”
“正是。”
此时裴昀也从门外进来,恰好就听到时妤昭落下的一句,“是以孤认为,此番乃是内贼行凶。”
裴昀脚下动作一顿,时妤昭抬眸看见他略微呆愣的模样,心下微动,之后抿了抿嘴角,对赵青道,“赵大人着重审查府中之人,凶手,就藏在这太师府里。”
“是。”
赵青走后,裴昀依旧一言不发地站在门边,时妤昭挥退众人,看着他眼底的拒绝,下意识地又抿了抿嘴角,“你怎么了?”
裴昀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尚还有两分呆滞的模样,“殿下放才说,是内贼?”
“是。”
“是不是这府里出了吃里扒外的小人?”
闻言,时妤昭有些心软,却依旧是摇了摇头,“十之八九……是太师府上的主子。”
裴昀禁不住后退一步,“不可能……”
太师府中,一向是兄友弟恭,妯娌和睦,一直以来就没有哪些人之间生出过间隙,怎么可能会突然在一夕之间,就出了血亲相残的事情?
可是他也知道,时妤昭从来不善信口雌黄。
时妤昭也没见过裴昀这幅模样,不过裴家一向就是朝中清流,家中幼辈感情深厚也无可厚非,若是这样,那么裴夙的死,着实是会将这裴府,搅得天翻地覆。
“你别瞎操心了,万一是孤猜错了呢?”抿抿嘴角,时妤昭难得出声安慰人,只是很明显,没有什么效果。
裴昀依旧是有些丢了魂的模样,在他的印象里,家中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隔阂龃龉的时候,哪怕他们在外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回到家里的时候,却都是一副温良和善的模样。
可是如今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时妤昭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安慰人才算是好的,看着他唇角紧抿,浑身僵硬的模样,心头划过一丝微疼,于是之后在时妤昭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裴昀身前,踮起脚尖,安抚地亲了亲他的嘴角。
微凉的唇,却出乎意料的柔软。
裴昀也被吓了一跳,可是感受着吻着自己的人的小心翼翼和安抚生涩,脑中一热,便忍不住抱着人,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时妤昭没想到他会突然得寸进尺,被人抱了个满怀,唇上传来一阵阵吮吸啮咬的酥麻感,禁不住身子一软,叫裴昀楼得更紧。
款冬刚想进门,就瞧见这叫人脸红耳热的一幕,明知道自己不该看,可是不知怎么的,就觉得相爷揽着自家摄政王殿下亲亲我我的场面美得醉人,不过款冬还是明白事理的,只看了一眼,便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瞧那模样,相爷也不像是个对殿下避之不及的啊?
是不是……
一直以来就是裴相自己口嫌体正直?
而柴房里,时妤昭已经被裴昀啃得面红耳赤,有些喘不过气了,热不住抬手去推他,随即便感觉抱着自己的人浑身一僵,原本激烈缠绵的动作也在刹那间停了下来。
时妤昭舒了口气,终于是停下来了。
然裴昀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猛地推开时妤昭,看着她叫自己吻得眸光含水,面色嫣然的模样,一时间竟怔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他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把人给亲了?
万一时妤昭以此要求自己娶她怎么办?
可是不娶她,到底是他轻薄了人家,若是就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岂不是连自己都要唾弃自己?
裴昀一时间面色青青白白,时妤昭看了他一眼,原本心跳加速的心情也渐渐平静,而看着他那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即便是明知他害怕同自己扯上关系,可到底她还是个姑娘家,这般同一个男子亲近之后,却叫人这般对待,说不难过羞耻都是假的。
仿佛在他眼中,自己的尊严被踩得支离破碎。
多情总被无情恼。
不如不遇倾城色。
时妤昭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有陷入这般境地的时候。
“做什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裴相想来这些年也是经验丰富,现在在孤面前这幅模样,是怕孤降罪不成?”敛了心头的千思万绪,时妤昭嘴角一挑,看着裴昀的眸光一如既往的嫌弃,“爱卿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孤是饥不择食,忍无可忍对你下手。”
“臣……”
“好了,婆婆妈妈的像个什么样子,赶紧出去,省得碍眼。”
赶走了裴昀,时妤昭抿着嘴角看着门外金灿灿铺了一地的阳光,突然觉得眼睛被刺得有些发疼,有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了?
自打母后去世,为了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护住自己那年幼却阻了旁人登基之路的弟弟,她逼着自己忘记所有的喜怒哀乐,哪怕是站在皑皑白骨之前,她甚至都不曾有过一星半点的畏惧。
而哪怕是在群龙夺嫡,屡屡遇险之时,她也没有过片刻的难过伤心。
因为她知道,若是有朝一日她当真软弱得露出了这样的神色,自己和弟弟的命,也就到头了,哪怕如今她是垂帘听政把持朝纲的摄政王,却依旧不敢放松分毫片刻。
“殿下。”款冬几人进门的时候,时妤昭已经又是一副冷然凌厉的神色,全然没有方才半分的娇羞妍润。若不是款冬自信自己方才并未出现幻觉,只怕现在也要叫殿下瞒骗过去。
可是按理说,这两厢情愿地亲亲我我之后,不该是娇羞温柔的模样吗?怎么感觉殿下却变得……
愈发冷厉起来。
难道是裴相爷又做了什么?
款冬想起方才裴昀匆匆忙忙离开的身影,眉间一紧,不是吧?裴相不会当真那般没有担当?连吃了人之后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款冬又抬头看了一眼时妤昭,心下对自己方才的猜测愈发坚定,裴昀果然不是人啊,连摄政王殿下的便宜都敢占,最后还能拍拍屁股就走人?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是殿下又不像是要对裴相降罪的模样,到底是闹得哪处?还是说,殿下当真是连这样的行径都能忍了?
时妤昭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女官早已偷窥了自己方才同裴昀亲热的事情,此时也没去看款冬的神色,只领了人往前厅去,这案子还没结,其余的事情多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