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嫣还有些不能回神,一旁站着的裴济却是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这个长房的大姐姐据说就是已经做了丞相的大哥都要退避三舍,敬而远之,可见这位是个有怎样手段的。
裴济一向怕她,寻常人家的公子少爷提起她来,跟提及摄政王殿下的时候,神色简直如出一辙。
哪怕当年裴簌打算一生不嫁的消息传了出去,敢说道她的,也没几个。
而那些个不知死活敢挑刺儿的,最后不是病了,就是残了。
“我的儿啊!”几人身后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哭哭啼啼的声音在夜色里愈发刺耳,裴簌眉梢微动,转头去看,就瞧见个一身月白色交领绣兰花八幅裙的妇人,叫一群丫鬟拥着,边哭边动作灵活地冲进屋子。
裴簌冷眼瞧着,见她虽哭嚎得厉害,一双眼角倒吊的狐狸眼中,却连滴眼泪都瞧不见,少不得发出声嗤笑,“二婶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哭哭啼啼,莫不是还嫌这太师府中不够乱吗?”
“簌姐儿!你是怎么同长辈们说话的?这便是你们长房的教养不成?方才你在干什么?欺压弟妹,出手伤人?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要知道,你是裴家的大姑娘,若是这传了出去,裴家姑娘的名声都要叫你给带累了去!你可明白?!”裴二夫人见裴簌对自己全无敬畏,甚至打了裴嫣还不知收敛,脚步一顿,忍不住咬着牙瞪着裴簌,摆起长辈的款来。
她看不惯长房一家已经由来已久,可是怎奈裴府一家上下皆是和和睦睦,往日里若是她挑拨上两句关系,都要叫人仔仔细细地教训一顿,她同裴二本就没什么感情,只不过是当年裴二向她家求亲,她想着裴家高门大户,便就那么答应了下来。
谁知婚后裴二却总是隔三差五地往外跑,两人本就没什么感情还不加以培养,是以一直以来也就那么平平淡淡地凑合着过了,可是她一向是个心气高的,见着长房那个嫂子总是一副高门贵女高高在上的模样,说不怨恨怎么可能?
可是她又动不得手,如今终于叫她抓着这裴簌的把柄,怎么着也不能轻易放过。
裴簌看着她便知道她想的是个什么事情,连女儿都顾不上就想着来找她们的不是,也不知该说是裴嫣在她心中不算什么呢,还是说他们长房一家在裴二夫人心中,地位竟这般的高高在上。
然这心里头想的是一回事,裴簌却不能任由她抓着这事便颠倒黑白,毕竟她嫡亲的弟弟还是当朝丞相,哪怕有摄政王殿下护着,可言官们的那张嘴,有时候难免要说出些是是非非来非难别人,裴簌自是不可能给旁人这样的机会。
“二婶子这话说的,若是传出去叫不知道的人听了,还当真就要以为是我的不是了。说起教养,侄女倒是也想问二婶子一句,裴嫣的教养,莫不是都叫狗给吃了?”
“你!”
“诶,二婶子先别急着动怒,毕竟咱们得以理服人不是?”裴簌淡定地推开裴二夫人戳到自己鼻子尖上来的手指,弯着嘴角笑了笑,“方才二婶子可知道,裴嫣带着裴济都做了什么好事?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小了,竟还一起欺压殴打幼弟,二婶子要不要到后头的屋子里去看看,瑜哥儿如今是个什么形状?”
裴二夫人一顿,转眸去看自己的一双儿女,见他们躲躲闪闪地不敢看自己的眼睛,裴二夫人登时心下一个咯噔,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两个孩子是过来打人的?
裴簌见她震惊,便知道她想来是不知道在这件事的,可是裴簌却不打算点明,像裴二夫人这样的人,只有给她坐实了这个纵子行凶的名头,她才能安分些,如今的裴府已经够乱了,她可不想再生事端。
“瑜哥儿如今不过才五岁,可是却叫二婶子的两个孩子打得是出气多进气少的,身上青青紫紫一片,若是明儿个去给祖父祖母请安,祖父祖母问起来,二婶子可想好该如何交代了没有?我也知道,二婶子今儿个心里难过,毕竟二叔刚死,二婶子偏激了些在所难免,只是二婶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教唆他们二人来三叔的院子里,对着三叔的孩子拳打脚踢!若是这个传了出去,二婶子可有想过,今后你们一家,又该何去何从?”
“我没……”
“不是二婶子教唆的?那便是裴嫣和裴济小小年纪便心肠歹毒,竟能做出这样加害手足的事情来?若当真如此,那么这府里,也就留不得他们了,明儿个我便请了祖父与祖母的意思,送他们到外头去住吧,裴府养不出这样心肠歹毒的儿孙来!”
与此同时,昭阳宫里,时妤昭哄睡了乾元帝,便悄悄退了出来进了书房。
书房中,桑靳已经懒洋洋地歪在一张圈椅里,垂着眼睑摇晃着腰间的一枚玉环,听见时妤昭的脚步声,桑靳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随后笑笑,“殿下还当真是关心裴家的事情。”
“说吧,裴三为何会杀了裴二?”
“这殿下不是知道吗?裴三和裴四兄弟情深,不是吗?”
时妤昭看他一眼,“孤自然知道他们兄弟情深,可是裴三那样的人,却不像是个会随便就对自家兄长下手的人,哪怕他同裴四的感情更好些,可是裴二到底是他的兄长,他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便要杀人?”
话音一落,时妤昭便看见桑靳嘴角的笑意一僵,随后微微别看眼,妖娆的一张脸上,仿佛少了些什么。
“其实当真不过是……逼不得已。”
桑靳还记得,自己在那院子的暗角里,看着那对兄弟最后争执的模样……
白日的时候,裴二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曾到前头去,而裴三因着怀疑是裴二对裴四下的毒手,便也悄悄地到了裴二的院子里。
而他到的时候,裴二正在烧那件沾满血的衣袍。
之前刑部的人来的太快,他甚至只来得及将凶器匆匆丢弃,衣衫却来不及更换,只草草掩埋了一下,正打算毁尸灭迹,便叫裴三撞了个正着。
于是兄弟二人便起了冲突。
裴三质问他为何要死揪着裴四不放,争执间竟还得知裴四当年的那个孩子,也是被裴二害死的。
“我怎么能容忍他有孩子?他当初娶了那个贱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是他怎么能有孩子!如果有了孩子,他就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了,那你让我怎么办?所以那个小杂种必须死!一定要死!不仅他要死,就连那儿他娶了的贱人也得死!还有如今想要跟他谈婚论嫁的那个女人,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你疯了!”裴三不敢置信地冲他大吼。
“我是疯了!爱上自己的弟弟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可是疯了就疯了,只要能得到他,疯了又如何?你知道吗?他的身子那样美好,一刀捅进去的时候,我还能感受到他的血和我融为一体,原本那一刀捅得那样深,我想跟他真正地恩爱一场,谁知道他都那样了竟还不愿意!那我只能用腰上缠着的金丝勒住他的脖子!我要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他究竟是什么做的心肠!竟能对我这样无动于衷无情无义!”裴二疯魔了一般,时不时大笑两声,冲着裴三仿佛是要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感情都通通宣泄出来。
“你知道吗?他被我勒住脖子的时候,竟还想叫你来救他,我只不过是想和他在一起,他做什么一定要离开我呢?三弟,你不会懂的,还是说,你也爱上他了?”说到这儿,裴二突然动作一顿,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面上的表情渐渐扭曲。
“说!你是不是也爱上他了!你这些年总是和他同进同出的,你是不是想和我抢!我告诉你裴三!他是我的!是我的!”裴二突然像疯了一样逼近裴三,拎着他的衣领,睚眦欲裂的模样。
“二哥你冷静点!”
“我冷静什么!我要冷静什么!枉我一直以来都忘了他身边还有你这么一个碍眼的人在!怪不得他总是和我亲近不起来呢,我的好弟弟,那你也去死好了!你们全家都去死!”
“够了裴修!”裴三想推开他,可是裴二的力气本来就大,要想控制他一个文弱书生,简直易如反掌。
“不够!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裴四是我的!我们才是真心相爱的!我要和他在一起,白头到老!”裴二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自打知道裴四想要续娶之后,他就开始变得神神道道,裴三看着他的模样,自然也知道,自己的二哥,已经被这几十年的感情,逼得神志不清。
可是若这样的事情宣扬出去,不止二哥同四弟身败名裂,连同这整个裴家,都将被推向深渊。
还有父亲母亲,大哥大嫂,还有他们的孩子儿孙,若是叫他们知道这样的事情,让他们今后如何做人呢?人言可畏,裴三甚至不敢去想若是二哥对四弟的感情叫人知道,最后还变成这般境地,裴家该何去何从。
所以他只能杀了自己的二哥,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