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陛下,昭阳殿下。”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粉衫少女在堂中跪下,以额抵手,见礼之声宛若莺啼婉转,一旁的宏挞看着那人即便是下跪扣手的一举一动都是风情万种的模样,执起手边的酒樽微微一抿,眼底的兴味愈发浓烈起来。
这个人,倒是比那三个公主来得有意思。
虽说也不是什么安分的良善之辈,可是看那几个公主的模样,分明就是叫面前的少女摆了一道恼羞成怒的模样,能将别人耍得团团转的人,才是他想要的王后。
“可。”乾元帝转头悄悄看了一眼时妤昭,见自家皇姐的面上神色淡淡的,没什么厌恶却也没什么喜怒,眸光一闪,便知道皇姐的意思,当下便可有可无地免了她的礼,“朕记得你是七皇姐身边的女官,怎的今夜七皇姐没来,倒是你不在七皇姐身边伺候着,到这上林苑来了?莫不是七皇姐这些年将你纵容得,连尊卑礼法都记不得了?”
堂下的少女依旧是从容镇定的模样,听闻乾元帝突然发难,也不像一般的宫人女官那样诚惶诚恐,“回陛下,奴婢只是奉公主之命,前来向陛下和殿下,以及远道而来的单于请罪的。公主今儿个身子有些不适,原是想起的,只是谁料到突然便身子不爽利了,连床都起不来,一直折腾到现在方才喝了药歇下,临睡前还嘱咐奴婢切记要来向陛下与殿下告罪,以及向单于表示不能相迎的歉意。”
“是吗?”乾元帝也学会了自家皇姐那似是而非的问话,“可有传太医相看?”
“已经传了,太医说公主只消修养两天,便无大碍了。”
此时,时妤昭看着海棠一言一行皆是进退得宜,却处处有抢公主风头之嫌的模样,突然放下手中的酒樽,出声道,“你头上的那支凤钗,是七皇妹赏你的?”
海棠眸光一闪,冲时妤昭福了福身子,“回殿下,这是七公主早前赐下的,原是时时戴着以感念七公主恩德,方才急着过来一时也忘记了分寸要取下来,冒犯之罪,还请殿下见谅。”
“既是七皇妹赏你的,戴着就是,何必取下来,没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只要不是你自己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才得了这凤钗,孤自然不会降罪。”
“殿下仁德。”
“好了,你先下去吧,回去好好伺候七皇妹,待身子爽利些了,再着人过来知会一声,毕竟单于远道而来,若是七皇妹一直卧病在床到底不好,且太医院的那些人也不是摆着看的,若是这点子小毛病还要拖拖拉拉好一段时间,那孤,便不得不怀疑,究竟是这太医院的人空有其名,还是你们这些伺候的人,心怀叵测了。”
听着时妤昭意有所指,海棠心下一惊,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奴婢省得了,请殿下放心。”
“那你下去吧。”
“是。”
海棠转身的时候,状似无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宏挞的方向,待见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恰好也盯着自己的时候,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微微一愣,便匆忙低下头,红了耳朵,急忙退了下去。
宏挞挑唇一笑,倒是个有手段的聪明人,可惜似乎身份不够高了些,若是她能使得那位摄政王殿下给她个爵位,那么自己娶她回西域做个王后,倒也是使得的。
而时妤昭只是默默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仿佛毫无察觉,只不过那个海棠……
她是一定要杀的。
说起来在这些公主之中,年纪最小的七皇妹,其实才是最得圣宠的,时妤昭和乾元帝一直以来便惯着她,就连身边伺候的女官,都是千挑万选,自世家之中挑出来的庶女。
而这海棠,恰好便是如今太尉府的庶长女,为人伶俐,在七皇妹身边伺候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些年也一直安安分分的,却不想自己这才忙碌了数月没花太多的心思在七皇妹的身上,这一个女官倒是先动起不该有的心思来了。
想做西域的王后?
当真是自不量力。
宴席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直到后来夜深了,乾元帝已经忍不住要打哈欠的时候,时妤昭这才宣布散席,裴昀在一旁看着她微蹙了眉垂眸和乾元帝大眼瞪小眼的模样,嘴角一抿,有些想笑,却又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又变得酸不溜丢的。
乾元帝犯困的时候总爱朝时妤昭撒娇,此时上林苑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也就剩裴昀一个外臣还留着,乾元帝也不当他是外人,自顾自地便跑到时妤昭身边,抬头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她,时妤昭也蹙着眉瞪他,“自己走。”
“不。”
“你很重。”
“没事的,要抱!”
“你是没事了,可是我会有事。”
乾元帝:“……”
裴昀:“……”
眼见着小皇帝就要哭出来的模样,裴昀却也不敢真劝时妤昭抱他,乾元帝如今可是都十三岁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长得小了点,可是身上那重量却是实实在在的,若是时妤昭当真叫他磨得答应了去抱他,估摸着明儿个两人都不能上朝了。
“陛下,还是让臣来抱你吧。”忍不住上前想挡开时妤昭,然乾元帝却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你怎么还在这里?”然后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不想理他,还是时妤昭趁着他说出不要两个字前,伸手将他往裴昀怀里一推,“去!要不你今晚就自己在这上林苑里睡着!多大的人了,还装什么小孩子!”
乾元帝:“……”朕真的还是个孩子!不用装!
不过最后他还是困得直接就在裴昀的肩上睡着了,时妤昭走在他们身旁,一群宫人静静地跟在身后,许是月色温柔,时妤昭转头去看他的时候,竟仿佛在他眉眼间看到一丝柔软深情。
这样宁静的时候,她真是盼得太久了。
另一边,宏挞领着自己的亲卫往含章殿走的时候,还在谈论着方才上林苑里发生的事情。宏挞提起那个海棠,还是兴致颇高的模样,“她若是个皇室中人,倒是个能做王后的人才,比那些公主强多了。”
布鲁却皱了皱眉,“此女心机甚重,非仁德之辈。”
“那你的意思是,那几个公主就是仁德之辈了?”
这个……布鲁也不敢说是,只是,“不是还有个七公主吗?”
“七公主?”宏挞闻言挑了挑眉,“那就是个蠢货,这连个出场的机会都没有,还考虑她做什么?”
布鲁:“……”
“哎哟。”倏地,一旁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声低呼,方才因着宏挞和布鲁谈话的内容,那些个宫人随从早就被二人打发走了,此时只有两人灯也不打地走在宫道上,突然听见一声动静,两人都不由停了步子。
宏挞往出声的方向看了看,今晚的月色挺好,隐隐约约的,能看见个人影坐在地上,看样子好像是崴了脚。
宏挞忍不住朝布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悄悄地靠近那团人影。
“好困呜……”小小的一团人影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周围有人,低声嘟囔了一句,又揉了揉脚踝,仿佛有些脾气暴躁,“好烦啊!别让我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将我关到这地方来!”
“喂?你是跳墙逃跑吗?”突然耳边传来一道男声,吓得时妤卿差点没直接叫出声来,宏挞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了她的嘴,“你别叫!你是不是傻?你一个翻墙逃跑的还敢大声嚷嚷?”然后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将人抱在了怀里,忍不住一僵,然后发现……
是不是天朝的女人都长得这么小啊,自己怀里这个要逃跑的罪婢,简直比那位摄政王殿下还要小只,仿佛自己养着的那只波斯猫。
时妤卿扒拉着捂着自己的手,宏挞忍不住想,真的是娇娇嫩嫩的,好想挠一下……
不过宏挞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心思,微微松了松手劲,发现她确实不会尖叫的时候,这才将人松开。
时妤卿转身去瞪宏挞,然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愣怔,宏挞是有些诧异这个要逃跑的罪婢生得白白嫩嫩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难言的风情,而时妤卿则是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的打扮,满头小辫子是什么癖好?然后想了想,今儿个好像是那个什么单于进京的日子吧……
“你是……呼韩邪单于?”
宏挞眉梢一挑,“你知道孤王?”
“不知道。”时妤卿诚实地摇头,“就是你那一头辫子,实在是……临安城中的一股清流,除了今日进城的单于,着实是想不到别人了。”
宏挞:“……”
远处站着的布鲁:“……”他真的没笑,以往都是单于自己噎得别人说不出话来,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给怼了。
“你信不信孤王将你逃跑的事情告诉摄政王?”宏挞瞪着面前的这只小兔子,其实也就是吓唬吓唬她。
“告诉皇姐让她来帮我查查是谁趁我睡觉将我关到这里来害我摔伤的吗?”时妤卿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