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白衣道士,剑锋微颤,似是刹那间失了心神,有些入了魔怔,“你是……国师?”
华虚依旧神色温柔,手中拂尘轻扬,即便面前的女子手里的剑锋依旧指着自己,却似是恍若未见,“姑娘既是来寻贫道的,怎的反倒这般惊讶?”
“你骗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道骗姑娘是为何?”
姽婳猛地握紧手中的剑,眼神死死地盯着华虚,咬着牙,“你一定是骗我,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呸!谁知道你们到底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一句虚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国师已经九十三岁,你?嗤,二十三岁都没有吧?”
轻叹一声,华虚微微偏头,像是颇有些懊恼的模样,“姑娘其实早就信了,只不过,是还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我没有!”
华虚眉间的丹砂红艳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姽婳紧抿着唇,看着华虚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用了极大的心力,才压下想要颤抖的冲动。
面前的人如果当真是天朝国师,那天朝的道士,未免也太可怕了……
她从未听闻,有人能够长生不老,怎么可能九十三岁的老人还长这幅模样?甚至连鬓角一丝白发都不曾有,若是白发,好歹能称得上一声“鹤发童颜”,可这模样,这模样……
除了这人能长生不老,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可是长生不老?怎么可能呢?
“姑娘,今日之事,贫道可权当不见,还请姑娘先回了吧,免得最后,将自己搭了进去。”
回去?
姽婳想起驿馆中的格桑,她要怎么回去?若是当真就这么回去,自己定然也落不到好,倒不如先和面前这个诡异莫测的国师搏一把,最好能否成事暂且不论,好歹自己也有交代。
思及此,姽婳眸光一厉,便想直取华虚面门,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生生将姽婳的三观,给虐成了渣渣……
明明人就在眼前,可是自己仿佛永远也靠近不了他似的,只能围着他打转,明明就在眼前,只有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怎么可能她一直靠近不了?
姽婳四下打探,院子里却还是自己一开始看见的模样,只有花草树木,石桌凉亭,除此之外,就只有他们二人。
怎么可能?!
“你到底是谁!”姽婳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在番邦的时候,她从未听闻过世间还有这样的事情,除了西域的巫术盛行,名声在外,天朝人,天朝人……
却好似比起那巫术来,还要邪门……
“贫道是谁,姑娘不是知道吗?”
“不……不对,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怎么可能无法靠近,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华虚嘴角的笑意未变,微微摇了摇头,“贫道并未曾动手脚,只是贫道这院中,本就有奇门遁甲之术,姑娘莽莽然闯进来,误入阵法,这可同贫道无关,毕竟贫道就是再有能耐,也不能凭空将姑娘推入阵中啊。”
姽婳心下一凉。
华虚却转身要走,姽婳瞳孔放大,刚想出声喊住他,却只见他臂弯中的拂尘微拂,之后自己眼前的景象一变,竟再也看不到方才的场景。
面前不再是小院,也没有石桌凉亭,入目皆是一片郁郁葱葱,仿佛一下子,世间便失了东西南北,只剩下四周同相的树木,就连树的大小粗细,都一模一样……
倏地,华虚的声音不知自何处来,“贫道早已劝过姑娘,回头是岸,然姑娘却执意不听,如今若是姑娘能破了这奇门之术,便是姑娘的造化,是去是留,贫道不会多加干涉,可姑娘若是走不出来,那……便就留在此处,同这些树灵,待在一处吧。”
“你回来!你回来!你在哪里?放我出去!”姽婳睚眦欲裂,四周都是同样的景象,连哪一处稍多些花草都没有,全是一样的,全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啊——”
另一处的客堂之中,奶娃娃正叫一个小道士抱着,另一个在一旁读着经书,倏地房门叫人推开,两个小道士登时转头,见是华虚进门,忙起身稽首一礼,“见过祖师爷。”
华虚微微一笑,“辛苦你们了。”
“没有没有。”两个小道士忙摇头,“师爷向来安静,给师爷读经,也是弟子们的修行。”
“你们下去吧,把容儿给我就好。”
“是。”
抱着华容的小道士才十七八岁的模样,每每见了华虚总是脸红,小心翼翼地将华容递给华虚,便忙随着另一个小道士退下了,华虚垂眸看着怀里的孩子,嘴角微弯,抬手轻轻掐了掐他的脸,“啧,还是个奶娃娃,为师还得替你守多久啊,真是累人。”
华容淡色的眼里,依旧波澜不惊,只是在被华虚捏脸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抿着小嘴,像是嫌弃。
华虚轻笑出声,“这还没能长大呢,就先嫌弃起为师来了,容儿,这可不是尊师重道啊。”然后抱着华容坐到蒲团之上,身后披散的黑发落到肩头,微一低头,便有几缕落到了孩子脸上。
华容叫自家师父的头发弄得满脸发痒,微微挣扎了一下,抬手拨开散在脸上的头发,可是到底还是个孩子,胳膊太短,拨了几下见拨不开,华容也就放弃了。
倒是华虚看得有趣,笑得愈发开心,“这样才像个孩子嘛,总是板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才是国师了,虽然以后你也是吧。”
华容:“……”师父太智障,他还是个孩子,该怎么办?
“唉……”看着怀里的孩子眸光微动,华虚长叹一声,“老是这样,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来折腾为师的吧?为师都九十三岁,一大把年纪了,才找到你这么个奶娃娃的,你一定是故意的吧?当年你师爷,可是在五十岁的时候就找到为师了,七十岁就撒手不管跑了,为师守了几十年青城观,你这孩子倒是一点都没有要替为师分担的意思,再替你守到你二十岁,啧……那为师就……就多少了?哦,一百一十三岁,老妖怪啊这不是?”
华容:“……”对,其实他师父世外高人得道高功的外表都是骗人了,本质就是这么一个不精算术,心眼还小,斤斤计较的人,再者说了,出生晚能怪他吗?有本事师父您老人家别等我啊!
除了六个已经下山历练的师兄,这道观上上下下,对他最年轻的称呼都是“小师叔”,他一个奶娃娃容易吗?被人叫得这么老,还得等二十年后自己收徒了,才会有人叫自己“师父”,所以说,他辈分高要被人叫老了这件事,师父您老人家才是罪魁祸首好吗?
“啧,为师真是白疼你了,你那眼睛还藏不住东西呢,闭上眼,调息静气吧,为师今儿个有空闲,就陪着你,顺道给你通通经络。”
于是奶娃娃很痛快地直接闭上眼睛。
华虚:“……”所以他是多招这个小徒弟的嫌?就这么不想见他这个师父?
房中又静了下来,华虚的眸光落在窗外,淡色的眼里水光潋滟,总是有些人,想要来打扰他清修,真是……
不知该说这些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脑子智障没药救。
那就……
给点教训吧。
丞相府,裴昀也收到了格桑身边的侍女前往青城山刺杀国师的消息,拿着信纸看了一遍,裴昀将信往一旁的火盆里一丢,请“啧”了一声,“这些个蛮夷,还真是敢去啊。”
想当年他被那个国师给折腾得差点都丢了半条命,竟然有人敢去打那群人的主意,这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死法啊,只怕是这个侍女要有去无回,而那个公主……
也是要遭大劫了。八壹中文網
“爷,太师府那边传来消息,三姑娘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随时都可以入宫,爷看几时过去接三姑娘?”傅平在外头敲了敲门。
裴昀这才回神过来,今儿个……当真就是小妹入宫的时候了啊。
“我这就过去,叫下边的人准备一下吧。”
“是。”
太师府中,裴夫人正抱着怀里的孩子忍不住掉眼泪,裴老爷揽着妻子,嘴角抿得死紧,毕竟是老来得女,他也宝贝得不得了,可是……
这一切大抵都是命。
裴昀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府上一片低迷的情形,前行的脚步一顿,裴昀有些头疼,这……虽然是要送小妹入宫吧,可是不是都说了每个月都会叫小妹回来小住的嘛?再说了,昭阳不是还说了可以让母亲姐姐随时入宫的吗?
为什么现在要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生离死别的样子啊……
“父亲,母亲。”裴昀顶着一家子的目光进门,裴老爷冷哼了一声不看他,裴夫人这时候也有点不想看见儿子,只有裴簌叹了一声,“来了啊。”
“嗯,时辰差不多了,陛下和殿下,还在宫里候着……”
裴簌上前揽了揽裴夫人的肩,“母亲,让允渊带小妹去吧。”
“我……”
“母亲若是想念,还是可以入宫的不是?再者,小妹每月也还是回府来的,又不是不回来了,母亲不必太过担忧,母亲如今的身子实是不该再哭了。”
裴老爷闻言也低头劝慰,“是啊,你可不能再哭了,到时候若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裴簌:“……”所以爹你还是疼媳妇儿胜过疼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