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德欢说:“奴才也不只是什么人做的,只是听着那些小公公们小声儿言论罢了。此事儿恐怕会一传十,十传百,皇上那儿都知道了,恐怕宁小主那儿,是瞒不住的。”
高媚的心沉了下去,她振起身子在房内来回走动着,突然,她停下脚步,转身对德欢和秋水说:“德欢,秋水,明日一早,你们随我去冷宫探探宁小主。德欢,你要准备些碎银子,到时候给冷宫守门儿的侍卫;秋水,你明日一早装一些点心去,清雪恐怕是在那儿吃也不好,睡也不好……玉儿的事儿,暂且不要告诉她了,免得她越发的睡不着。”
逸尘和衣坐在皇后房中,皇后叫人点上了沉水香,又叫人拿起轻罗小扇站在一旁扇着。她端了一碗银木耳来坐在逸尘的身边儿,“皇上,眼见着这夜里越发的热了,臣妾为皇上准备了一碗银耳,您尝尝吧。”
逸尘只轻叹着,抬眸望着天上的明月,眼波中流露出些许思念之情。皇后沉眸,随即又端庄大气地笑起,道:“皇上若是思念至极,又为何不去看一眼呢。”
逸尘抬眸望了皇后一眼,却不语。皇后微微颔首,抿嘴微笑,“臣妾指的,是宁美人。”
他是知道皇后指的是清雪的,只是如今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他分明是错怪她的,也是逼不得已这般做。逸霖是自己的手足啊!逸尘只叹气,凝眉,起身,“不早了,歇下吧。”
这漫漫长夜里,多少人要寂寞着度过了。丽妃哄了嘉懿睡下后,便站在门旁望着院落里被月打下的树影。皇上已经许久,许久许久未来了。菀美人也许久没有见过皇上踏入思水轩了,两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杜芸如的依雪阁每日有人进进出出,有皇上的各种赏赐。
“听太医说如答应怀着的,是位皇子。”丽妃沉眸。
夜深人静之时,云嫔卸下了发上所有的头饰,一袭红纱薄裙,长发及腰,婀娜的身姿倾倒于桌上,眼前的灯火微晃。她直起身,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轻啄一口,后对身后的兰心说道:“玉儿的尸体可都处理妥当了?”
“回娘娘,都处理妥当了。已将她制造成从假山上不小心滚落的假象,外头的宫女太监们也都只传玉儿殁了,再无他言了。”
云嫔满意地点头微笑,挑了挑眉毛,“她觊觎皇上,便要结这样的果子。倘若当日她将心中所想藏于肚中,即便本宫是知道的,也不会叫她落的如此下场。”
第二日清晨,冷宫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儿……“笃笃笃,笃笃笃。”德寻在房内听见这敲门声儿,便赶紧跑出去,贴着大门儿问道:“何人?”
“德寻?是我呀!秋水!”
“秋水姑姑?姑姑怎来了!”
“先不说别的。你家主子可起床了?”
德寻匆忙说道:“起了!起了!是安主子要找我家小主吗?我这就去!你们先等一会儿!”
清雪得知高媚来了,于是匆忙红着眼眶跑出门外。红褐色的大门紧闭着,清雪和高媚只能一人一方贴着耳朵听对方说些什么。“姐姐!姐姐你怎来了,门外的侍卫呢,没有在看守吗?”
高媚沉声道:“都安排妥当了。你不必担心。雪儿,昨夜睡得可好?”
清雪凝眉,鼻尖一算,一时之间竟忍不住流出了眼泪来,她哽咽着:“姐姐昨夜捎信儿来告知我玉儿殁了的消息,我便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玉儿罪不至死啊姐姐……”
高媚突然睁大了眼睛,“你方才说什么?我夜来捎信儿给你?我何曾捎信给你!”
清雪止了哭泣,红着眼睛想着昨夜之事,“难道不是姐姐吗?夹着纸张用石头扔进院儿来的。”
高媚沉思间,一旁的侍卫倒是开口了,“昨夜三爷来过。”
“三爷?他为何来此处?”高媚心中疑惑。清雪也不例外,她突然站起身子,愤怒道:“他害的我被皇上打入冷宫,他还来此处作什么!”
门里门外都沉默了许久,忽的听高媚说:“雪儿,我带了一些糕点点心,你一会儿拿进去分了吃了吧。此事儿我会替你调查清楚,你放心就是。改日我再来。”
高媚离去后,那侍卫便开了门将高媚送来的点心与方才送来的饭菜递进来交给若秋和德寻,那侍卫关门儿时,还不忘数落清雪一句:“都因着那样的事情被打入冷宫了,还不知廉耻,不安分。”
清雪突然伸手抵住要关上的宫门,用犀利的眼睛望着那侍卫。那侍卫相貌平平,却身材魁梧,相比力气也是大的,只是在这冷宫之地看守冷宫的门儿有点儿可惜了。于是清雪说道:“我与三爷之间并未发生任何事情。你若信我,日后我踏出这冷宫之门,必定将你调去前朝谋个一官半职,总比看守冷宫的门儿好。”清雪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进房许久,才听见冷宫的宫门儿被关上的声音儿从外头传来。
若秋与翠儿一块儿将送来的饭菜与点心一一摆上桌子,翠儿惊呼:“哇!好多好吃的!这是咱们来这儿,吃的最好的一顿儿了吧!”
若秋柔声儿道:“安嫔小主待咱们小主好,咱们也就自然沾了光了。”
清雪虽是抱着心事坐下,却还是扯起一丝微笑,“今日食物这般多,咱们几个定是吃不了多少的,若秋,去把你的祺主子叫来一块儿用膳吧。”
若秋感激地点头去了。
五人一块儿用膳间,清雪曾问祺贵人离开冷宫的法子。祺贵人只从房中取了一本《三十六计》递给清雪,后对她说了一段儿话后,便回房了。“从今日起,你只看这一本书便是。你要熟记这书中的每一条对策,之后你所做的事情便是等待,等待你的夫君把你从这寒冷的地方给接出去。这期间,你必定要与那三爷断绝来往。”
清雪惊讶,她是如何知道三爷的事情的!祺贵人离去后,清雪便看向了若秋,而若秋匆忙摇头摆手,道,“祺贵人虽是奴婢的旧主子,但毕竟是旧主子了!奴婢不敢把此事儿告知任何人!”
清雪沉默了。她握着《三十六计》立于门前,她虽不懂祺贵人叫自己读这书是出于何意,但自己确实愿意相信她的。
第二日,高媚派秋水捎来口信儿,前夜确实是三爷进宫来了。清雪沉眸,并未多说什么。
又是一年冬天,整个皇城银装素裹。长春宫内,杜芸如突然早产,皇帝、皇后、太后等人都聚到了长春宫之中。房内几次派人出来告知皇上如答应难产,恐怕有生命危险,问皇上是保大人还是孩子。皇帝还未作出回答之时,太后替了他回答……“保皇子!”
皇子呱呱落地之时,门外闯进一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喊着:“皇上!梁朝余党发兵来犯!此刻正朝我朝赶来!”
与此同时,房内传来杜芸如的一声惨叫,随后便有人出来告知,“如答应没了。”
逸尘已然是说不出话来。他听着自己的皇儿“哇哇”哭啼,心中不禁乱成一团。他并未进去探望,只背着手朝自己的养心殿去了,途中,他对德禄说:“速传子兰王进宫!”
逸霖得逸尘急召,换上衣装匆忙进宫,等到的,却是逸尘下令,剿灭梁朝余党。不知为什么,一提起“梁朝”二字,逸霖就会想到当年被自己亲手送去梁朝为妃的梁傲雪。他心上有些疼痛,却又不表现出来。只听得逸尘厉声儿对自己说:“当年的‘美人计’是你提出来的,你对朕保证过可以将梁朝歼灭。只是梁朝城破,可为何还有余党!此事儿你得负责。若是余党未被全数歼灭,你便不用回朝了。”
逸尘的眸子有些阴冷,叫逸霖看了有些害怕。他可从未见过皇兄这般生气。他得令后离开,在宫中漫步,走着走着便走到了长街的尽头……冷宫。这里还是昔日的荒凉阴冷,数数也有一年未见到清雪了,不知她在里头过的如何。他弯腰拾起一粒石子正要往里扔去,却听见一旁有人对自己说话:“三爷?”
逸霖闻声儿望去,见一侍卫打扮的男子立于门前望着自己。一时之间,二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待了一会儿后,那侍卫对逸霖说:“下属知道三爷时常来此找宁小主,但是下属不得不提醒三爷,三爷若是再来这冷宫院儿外,恐怕宁小主日后的日子会越发的不好过了。”
逸霖听后,沉了眸子,轻叹一口气,微微点头,多看了一眼这冷宫院儿里伸长出来的枯树枝儿,见那白雪皑皑掉落后,方才转身离开。
宫里到处都在传,“大皇子生出来的时候,亲娘难产离世,梁朝战乱再起,是个不祥的孩儿”,这话被宫里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到了冷宫侍卫狄郎的耳朵里,趁着这日给清雪递饭菜时,他偷偷地对德寻说起,德寻便跑进屋里告诉了清雪这件事儿,清雪听后吃惊,“那皇上没看大皇子一眼,就离去了?”
“是啊,听狄郎说,梁朝战乱再起,皇上没看大皇子一眼,就召了三爷进宫了,说是三爷当年歼灭梁朝不力,此次还是让三爷出征!”
那梁朝的回忆啊,无数个日日夜夜,那个叫梁傲雪的女子躺在一个半百老头儿的身下承欢,若不是她心中有个信念一直支撑着她,想必她早已轻生了吧。只是后来她活下来了,等待她的却是自己深爱之人的残忍。
那梁朝的一切就如一场梦,一场漫长而又短暂的噩梦。如今那个人又一次要迈入当年梁朝的大门,此次,他又要用什么计谋,去除掉那些余党?
清雪的心随着送入口中的茶水沉了下去。
如答应难产而死后,一切都是皇后打点的。杜芸如为皇上生了第一个儿子,于情于理都应该封妃,母凭子贵。皇后派人告知了皇帝后,便下了懿旨封杜芸如为如妃,风光大葬。只是她薄命,没法儿享福了,而留在这世上的儿子,却被众人视作不祥之人,就连太后也只是看了一眼后,便携同羽沐离去了。
皇后望着襁褓中可怜的婴孩儿,不禁皱了眉头,她故意轻咳几声儿,对着后宫众位妃嫔说:“本宫今日身子骨越发的不好了,如妃这么一走,这大皇子可怎么办才好……”
在场的众位妃嫔都互看了一眼儿,沉默不语。一个不祥的孩儿,谁愿意抚养呢?
“臣妾愿意收养大皇子。”
说话的女子竟是云嫔!众人都不可思议地朝她望去。她疯了么?如此不祥的孩子也敢抚养?这孩子不讨皇上喜爱,收做自己的儿子,恐怕日后连宠爱都会少了!
众人都是这么想着,可云嫔却是极喜爱如妃产下的大皇子的。“这孩子如此可爱。没了娘亲的皇子理应由皇后娘娘养着,可如今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且臣妾膝下无子,不如把这孩子交予臣妾抚养,姐姐意下如何?”
皇后惊讶:云嫔平日里是个极为精明的一个人,今日却要抚养一个不祥的婴孩儿,这……“云嫔妹妹若是愿意抚养大皇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云嫔欣喜地抱着大皇子,瞧他睡得甘甜,便微笑起来,道:“长得像极了皇上。”
在场的众人,见云嫔抱着一个不祥的孩子还这般高兴,不禁窃喜,日后她便不再受宠了,这是多少人心中所期待的啊!
云嫔带着大皇子回了储秀宫后,便兰心给他准备了摇篮,并将他小心翼翼地放于摇篮之中轻摇着。“兰心,此事儿做的极好,再记你一功。”
兰心站在一旁颔首微笑着,“只要是娘娘吩咐的事情,奴婢定当好好办成。”
云嫔给大皇子盖上小毯子后,又问兰心,“那些个太医你可都嘱咐好了?”
兰心点着头说:“自然是都嘱咐好了的。娘娘的父亲是先帝在位那会儿的得力大臣,区区几个太医,一听老爷的名字儿便吓得瑟瑟发抖了,且娘娘在宫内地位举足轻重,即便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绝不敢泄漏是咱们把如妃闷死的。”
云嫔又挑眉问:“若是有人泄密了呢。”
兰心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后说:“奴婢自然是知道该怎么做的,娘娘放心。”
云嫔满意地笑了笑,看着摇篮里躺着熟睡的大皇子,突然笑言:“兰心,你方才瞧见那些人看本宫的眼神儿了么?她们当真是以为本宫疯了,可本宫却比任何人都清醒。这孩子只是恰巧赶上了梁朝余党来犯一事,且他母妃又不幸难产,这都怪不得他。他总归是皇上的亲骨肉,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位皇子,即便是皇上不喜爱,可若是他日后长大了、争气了,讨得了他父皇的喜爱……呵呵,你瞧瞧皇后都赶紧咳嗽装病,不想抚养这孩子。日后他若继位,那本宫就自然而然成为这未来的太后了。呵呵呵!”
逸霖突然出征,傲霜异常不舍,抱着夕澜站在他的面前,哭丧着脸说道:“怎又去梁朝,皇上怎又派你去!倘若你有个万一,那我与夕澜可怎么办才好!”
逸霖并未回答傲霜的话,只是伸手抱过夕澜,贴着脸亲了又亲,后依依不舍地又将她交还给傲霜,留下一句话后,便骑着马进宫了。“本王回平安归来。”马儿往皇宫城门飞奔而去,傲霜站在王府外望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夕澜回到府内。一进府,她便叫奶妈带着夕澜回房了,不准她出来,也吩咐了众人没有命令不准进自个儿的房间。
她进门后匆匆合上了门儿,房里有些暗,傲霜只觉得身后有人突然圈住了自己,温柔地气息在自己的耳旁缭绕着。“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傲霜转了个身儿,正面对着屈平。
屈平在黑暗里抚摸着傲霜的脸颊,笑着说:“是啊,迫不及待了,我等你等的太久了。”屈平炽热的吻落在傲霜的红唇上,他抱着傲霜滚入床中。整个房内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欢愉过后,傲霜依偎在屈平的怀中。冬日寒冷,两人用棉被紧紧地裹着赤裸的身体,紧紧相拥。
“霜儿,你与我这样,真的好吗。”
傲霜抬眸望着屈平,撅嘴道:“难道你不想和我这样吗?你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想要得到我吗?”傲霜凝眸望着屈平,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三爷已经一年未碰过我了,我只不过是个女人,他如此折磨我,叫我如何是好!你与我,也不过是各求所需罢了。”傲霜也不愿多说些什么,说多了都是泪。
逸霖进宫率领着兵队后便于逸尘告别了。逸尘望着逸霖远去后,便回了养心殿。一进养心殿,便听蝶心说安嫔来了,正在房中等候着。
逸尘走进暖阁,瞧见高媚正背对着自己坐在炕上,便微笑着问她:“这大冷天儿的,你怎来了?”
高媚闻声望去,急忙下炕给逸尘行礼,逸尘笑着对她说:“免礼,快些起来坐下,地上冷,别跪着了。”
“是。”高媚站起身儿,又坐上了炕。她叫秋水端上一碗鸡汤递到逸尘的面前,道:“嫔妾听闻今日三爷带兵出征,皇上亲自前去送行,嫔妾想着,这寒冷的冬日里,皇上站在风口上必定是吹了不少风的,这才匆忙叫人熬了鸡汤来给皇上端来,叫皇上暖暖身子。趁着这鸡汤还是热乎的,皇上赶快喝了吧。”
逸尘微笑着接过这碗鸡汤,凑近闻了闻,道:“真香。”他饮了几口后,擦了擦嘴,满意这鸡汤味道的同时,不禁脱口而出:“想着这些事儿往年都是你雪儿妹妹做的……”他突然不再说下去,高媚敏感地抬眸望着他,只见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丝的思念之情。
“皇上深知那事儿并不是雪儿的错,可皇上不得不为了皇上与三爷之间的手足之情而牺牲与雪儿之间的感情。皇上心中是有雪儿的,不然也不会把雪儿留在宫里。皇上,您是知道的,冷宫不是个养人儿的地方,那儿阴暗潮湿,且吃不饱穿不暖,嫔妾虽是没有去见过她,却是能够知道她必定是清瘦了许多的!皇上,您得空了就去瞧一瞧雪儿可好!”高媚诚恳地望着逸尘。
只见逸尘眼波流露出来的温柔神色她便知道他定是有所感触,可她却听他说:“你别以为朕不知道,这一年里,你不止一次地送食物去冷宫给她。”
他的声音儿冷冷的,丝毫没有温度可言。高媚如同被他浇了一盆冰凉刺骨的冷水,心也凉了半截。高媚离去后,逸尘又小坐了一会儿,方才喝下的鸡汤在体内起到了作用,果然,身体觉得暖了起来。他又想起了清雪。
除去选秀时不说,他初见清雪时,清雪正弯着腰在长街上寻找着一对耳环,那是她说过一句话……“回皇上,丢失的是嫔妾最喜爱的耳环。所谓最喜爱的耳环,岂有连找都不找就遗弃的道理。”
之后,他派人满皇宫地寻找,终于在长街的一个小角落里寻到了她掉落的绿翡翠耳环。逸尘又派人送了一对耳环首饰给她,可记忆里,她耳垂上所戴着的,从来都只是那对绿翡翠耳环。
逸尘深知她的真心,自己也无情地叫她在冷宫里呆了近一年了。德禄站在一旁,瞧见皇上脸露愧疚的神色,便上前轻声儿道:“皇上,奴才觉着安嫔小主说的对。皇上若是还挂念着宁小主,不防去冷宫瞧一瞧吧。”
逸尘又沉默着坐了许久许久,他似乎是在方才着短短的时间内想了许多东西一般,他站起身子,迈出了步子。德禄知道他要去长街的尽头,便叫蝶心拿了一件狐裘大衣给皇上披上。
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大雪纷飞,冷宫院落里满是积雪。德寻与翠儿二人,拿着扫帚在门前扫着满地的积雪,一边儿扫,一边儿说:“昨日刚扫的雪,昨夜又下了,怎就又积了。”
清雪坐在房中一边儿看着《三十六计》,一边儿用双手来回搓着。这房子虽然看着是好,可实际上房顶有些漏洞,风灌进来都叫人冷的直发抖,且积雪在瓦砾上融化后,便化成雪水滴入房中。房里并没有炭炉之类的东西,清雪只能这样取暖。若秋见清雪实在是冷的慌,便把看似暖和实则轻薄的棉被抱来给清雪裹着,又递上一杯热茶,“小主,捂着茶杯吧,兴许还能暖和一点儿。”
清雪一边儿微笑着,一边儿接过若秋递上来的热茶。瞧瞧她的手,已经冻得不成样子了。若秋心疼地望着清雪,似乎是快要哭了,“小主这一年来所受的委屈与苦处,皇上都不曾知道。倘若皇上看见小主在冷宫之中这般受罪,不知作何感想。”
清雪抬头朝若秋莞尔一笑,“苦尽甘来。这不过是一年都没有,这点儿苦处,算的了什么呢?往后还有许多个一年,五年,甚至是十年。到那时,在会首先前所受的苦处,便不算什么了。”清雪总是这般想着。虽然是穿不暖,睡不好的,可高媚在这些日子里总会偷偷捎进好些个点心来,总算是吃的饱了。能在冷宫里这样生活着,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她坚信,皇上会来接她回景仁宫的。
德寻和翠儿扫完门前雪后便走进房来,清雪放下书卷对二人说,“昨夜积雪,又天寒地冻,不知你们可愿意去帮祺贵人门前的雪扫一扫?”
德寻说:“小主说的这是什么话,小主是奴才们的主子,小主们让奴才们做什么奴才们便做什么。奴才与翠儿这就去。”翠儿也点头着拿着扫帚跟着去了。
两人刚走到一半的路,便瞧见那红褐色的大门儿被打了开来,一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抬腿迈入这冷宫院内,身后跟着德禄,手里还捧着一件叠好的大衣。
德寻与翠儿两人拿着扫帚站在院落里痴痴地望着皇帝,他们实在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皇上!
德禄望着两个呆愣在那儿的人,提声儿道:“见了皇上怎不跪下?”这才叫翠儿与德寻回过神来,匆忙跪下,高声喊着:“奴才参见皇上!”
房外的声音清雪是听得到的,但她却是没有动身出去的。若秋也听见了,于是问:“小主不出去瞧一瞧吗?”
清雪一边儿摇头一边儿看书,并且说:“皇上怎会来这儿呢。许是听错了吧。”
“你并没有听错,真的是朕。”房门被推开,逸尘迈着步子走了进来,清雪忽的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她还在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逸尘走到清雪的面前,瞧见清雪的头发只是简单地挽起,她的身上正裹着棉被,她盘腿坐在炕上,手中握着一卷书,她的大眼睛没有往日那般炯炯有神,她的脸颊清瘦了许多。逸尘还看见,清雪的耳垂上,正挂着那对绿翡翠耳环。
直到逸尘脱下狐裘大衣坐在清雪的面前,清雪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仍是觉得自己在做梦,自己糊涂了!
逸尘伸手抚摸清雪清瘦的脸颊,眼里流露出些许内疚与动容,“雪儿,这些日子叫你在这冷宫之中受苦了。”
清雪感受到了他的温度,那是他的温度没错!“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清雪睁大了眼睛望着逸尘,逸尘柔声地对她说了一句“对,是我”后,她的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落下,嘴里呢喃着“是你……真的是你……”
逸尘凝眉,站起身走到清雪的跟前,一把将清雪搂入怀中。他的下巴抵着清雪的额头,听着清雪的嘤嘤的哭声,他心中也不禁酸涩,“对不起,雪儿……”
逸尘终是把清雪接出去了,他亲自拿过德禄手中捧着的粉色大衣给清雪披上,待若秋、翠儿等人把清雪的行李收拾了之后,逸尘便搂着清雪的肩,往长街的另一头走去。他把清雪带回了自己的养心殿,下旨复了清雪的贵人之位,又因他愧对于清雪,觉得内疚,便又下令封清雪为嫔。他拥抱着清雪,尽可能的将自己内心的温度传给清雪,他想让清雪知道,他心里真的是有她的。
“这几日你就呆在我的身边儿,起居都在养心殿吧,日后再搬回去。”他说。
清雪点头答应,幸福地笑了。
清雪突然被皇帝从冷宫里接出来一事儿,在宫里轰动了许久。高媚、林雨静、梁楚楚三人自然是高兴的,丽妃没什么表示,但有备礼给清雪送去;云嫔却是难受的紧的,好不容易把她搞进冷宫了,这会儿又叫她出来了,且得皇上爱怜!如此,她云嫔怎能忍受得了!
“本宫千算万算,竟忘了算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她对本宫来说,绝对是个祸害!”云嫔怒视着前方,眼中露出了凶险之色。
清雪在养心殿一住就是一个月之久,这期间,恩宠不断,逸尘对她专宠着,云嫔开始闹别扭,皇后的脸色书越发的不好看了。这日,她匆匆赶到养心殿,望见清雪正坐在炕上手握一卷书,神色淡然。“皇上呢。”琅璃进来便是这一句话,清雪抬眸,一见是皇后,便匆忙放下书卷下炕来给她行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她四处寻找着,最终因着找不到皇帝而把眼神凝聚在清雪的脸上,“皇上在哪儿。”
清雪跪在地上回答,“皇上方才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就回来。”
皇后褪下肩上的大衣,走到炕上坐下。清雪依旧是跪着,地上冰凉刺骨的感觉冲击着她的膝盖。
逸尘从房外回来,一进房便瞧见清雪跪在地上,他见皇后坐在炕上,便匆忙上前问道:“皇后,为何叫雪儿跪着?”
皇后瞥了一眼清雪,轻哼一声儿,道:“是她自个儿要跪着的。”
清雪愣了一会儿,便垂下了眼帘。逸尘皱眉,匆忙上前扶起清雪,道:“地上冷,别跪着了,起来,坐下。”
清雪坐在铺着坐垫儿的椅子上,垂着眼帘看着自己的绣花鞋。只听见逸尘说话的声音,“皇后,你来这儿可有什么事儿?”
琅璃微微皱了皱眉,“皇上,既然宁嫔也在此,那臣妾便当着宁嫔的面儿说了。皇上专宠宁嫔已有一月之久,是有点儿不太合适了!”
房内安静了许久,逸尘悠哉悠哉地说,可语气里却能听见他温怒的感觉,“当年朕专宠云嫔数月,也不曾见你这样火急火燎地跑来,这次是怎么了?你贵为一国之母,怎连这一点儿的自持力都没有了?一月前,朕听说你身子不大好吧,后宫之事你能处理完善吗?若是处理不完善,便叫宁嫔帮着处理吧。”
逸尘说完这番话后,便端起一盏茶,轻啄了一口,丝毫没有给琅璃说任何话的机会。琅璃只睁着眼睛,吃惊地望着逸尘。清雪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终于,皇后抿着嘴巴离去。这是清雪第一见皇后这样,也是第一次觉得,这后宫之中所有人都要与自己为敌了。
逸尘牵着清雪的手对她说道:“不必害怕。朕是皇上,朕愿意宠着谁便宠着谁。何况朕亏欠你这么多,怎能是这一月日子能够弥补的完的?”
清雪沉默了许久,终于抬眸望向他,“皇上不必觉得对雪儿有所亏欠,皇上心中有雪儿,雪儿已经很是高兴了。皇上是一国之主,是后宫所有嫔妃的枕边人,与皇后娘娘更是结发夫妻,原本皇上分给后宫众姐妹的爱便一人只得到一点儿,如今皇上把那些爱全部凝聚起来给了雪儿,这叫那些姐妹们一点儿都分不到了。皇上,皇上要记得雨露均沾啊。”
清雪这番话,叫逸尘很是喜欢。他搂住清雪的肩,温柔地说道:“雪儿,你总是为她人着想。”
清雪靠在他的怀中,微微笑起。
逸霖带兵出征在外,已有一月没有归家,只是偶尔捎几封书信回府,傲霜都是与屈平一块儿看完的。信中写着的无非就是还未把余党剿灭,不能归家之类的。傲霜每每看完书信便将其扔至一旁,随后便与屈平翻滚着缠绵。
夕澜在一日一日地长大,她时常会问“娘在哪儿?”雅青便会告诉她,“你娘在房里很认真地做一件事儿呢,她不喜爱有人打扰,郡主先随奴婢去院子里玩一玩儿如何?”
日子久了,傲霜与屈平的关系,多数人也都知道了,于是她便不再遮遮掩掩,在府内与屈平暧昧,都是正大光明的。刘管家曾多次要说些什么,都被傲霜给威胁着,“你若是敢告诉三爷一个字儿,我便把你的小命儿给取了!包括你的夫人与你那一对儿女!”
逸霖的营帐搭在天朝城门不远处,数月的对峙,天朝军队已经把梁朝余党的军队逼回到梁朝城中了,日后若是打起来,天朝军队还是挺吃香的。毕竟敌方没有多少武力,但令人担忧的是,敌方军营中,精英数人,以一敌百!若是要剿灭梁朝余党,便要先歼灭那几个精英!
逸霖坐在营帐中喝着小酒,他身旁的小厮从不远处回来,他便问:“如何?可有府内送来的书信?”
“回三爷,不曾……”
逸霖的心沉了沉,朝那小厮挥了挥手后,便站起身子,朝一旁的那条河水走去。这冰天雪地的,河水早已结了冰儿。逸霖拿着酒壶一边儿喝着,一边儿望着不远处的梁朝城墙,突然下令,“所有人都给本王听仔细了!现在,立刻,马上!把军营向前移动百步!”
天朝军营梁朝城门逼近百步,梁朝城内的人站在烽火台上观察着,见天朝军队有所行动,便大喊:“大哥!他们把军营朝我们逼近了百步!近在咫尺啊大哥!”
营帐中走出一个满脸胡茬儿的男子,他拥有魁梧的身材,英俊的脸庞,全身都透露着英勇的男子气概。这个男子便是方才那人口中的大哥。他登上烽火台,嘴中叼着一枚牙签儿,眯起眼睛望着逸霖的军队,嗤笑道:“他们当真是以为咱们怕了他们了!哈哈哈。无碍,让他们继续前进吧,前进到我们梁朝城门口了才好!当年他们天朝使用美人计色诱那昏君,如此卑鄙,那咱们便以牙还牙!兄弟们这几日只管吃好喝好,养精蓄锐!待他们逼到城门口了,咱们再冲出去一举拿下!”
那男子回到地面上,吐掉了嘴中叼着的牙签儿,回到了营帐里。营帐坐满了人,这儿坐着的,都是队里的精英!有二十多人,每人都能以一敌百!
“大哥,到时候咱们梁朝东山再起,你便是我们的大王!”
那男子沉眸轻笑。都是那个妖女害的!若没有她,大王便不会被色欲熏心!梁朝便不会被天朝灭掉!
逸霖又在军营中观察了地方数日,这日,他写了一封信进宫。皇帝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清雪也在一旁,他便叫清雪拆开信封读给他听。清雪便照做了。
“自打前不久逼得敌军退回城中后,对方便不再有其他动静。我方军营向前移动百步,对方也未作出回应。臣弟想着,再使一计美人计,不知皇兄意下如何!若是皇兄答应了,那就请皇兄送一绝色美人出宫前来我方军营!”清雪念完后,便把信纸放下了。
逸尘脸上没有任何神色,他只冷冷地说:“当年是美人计,这次又是美人计,难道他只会一计美人计么?”
清雪心中虽也是这样想的,但却为微笑着对逸尘说:“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当年使计的对象是梁朝的君王,可如今使计的对象,却是梁朝的勇士,两者性质不同了。嫔妾倒觉得,此次使用美人计,倒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逸尘听了清雪的这番话后,舒展开了眉头,“雪儿是这般想的?”
清雪轻轻点头。
“恩……先前的美人计,送去的美人儿是潭城梁府的二千金。雪儿,你说,此次送去的,该是何许人才好呢?”
清雪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问道:“皇上说的潭城梁府二千金,是否指的是子兰王妃的亲妹妹,梁傲雪?”
逸尘点头,“正是。怎么了?有何不妥了?”
清雪摇头,又点头,道:“皇上,嫔妾想……嫔妾也许能前去充当这个‘美人’。”清雪突然这样说,吓得逸尘突然站起身来,他瞪着清雪,“你说什么?”
清雪微笑着上前,握住逸尘的手,“皇上切莫着急。嫔妾曾与子兰王妃有过一面之缘,初次见面便听子兰王妃说嫔妾与她的亲妹妹梁傲雪长得极为相似。嫔妾想着,当年送去的‘美人’,定是拥有倾国倾橙之容貌的,若是此次送去的‘美人’没有前一次的美艳动人,恐怕也是起不到作用的。我朝最美的女子便是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贵为一朝国母,不宜作为‘美人’送去梁朝。”
“但嫔妾却不同了,嫔妾是皇上的宠妃,又与前一位送去的‘美人’酷似……若是皇上相信嫔妾的智慧,嫔妾愿意孤身一人,前去梁朝城内,助子兰王一臂之力!”
逸尘沉默了,他思索着清雪说的这些话儿,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终于在严重的思想斗争后,点头答应了。
清雪梳妆打扮后,连夜被送去了城外的天朝军营。送清雪离开前,逸尘还拥抱着清雪站在长门前迟迟不肯分手,他将清雪紧紧搂在怀中,对她说了四个字,“完璧归赵”。
当清雪出现在逸霖面前的时候,逸霖惊呆了。“怎是你!”
“就是我。没想到吧,很惊讶吧,我们又是以这样的形式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