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咸福宫回景仁宫的路上,翠儿一直搀扶着清雪,德寻也是一句话都不说地紧紧跟在清雪的身后。清雪抿着嘴巴直视前方,偶有余光撇到身旁的翠儿,只觉得翠儿的嘴角还洋溢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清雪正要唤翠儿名字的时候,韶颜突然出现在前方,她一身淡蓝水袖衣,窈窕的身姿……一切看似都这般美好,可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孔却显露了她的虚弱。
翠儿扶着清雪停下了脚步,德寻安静地站在清雪的身旁,只见韶颜走上前来朝清雪微微侧身,道:“宁妃姐姐吉祥。”
清雪见她的脸庞如此苍白,心中是一阵着急与担忧,她脱开翠儿的搀扶,上前握住韶颜的双手,道:“你身子还没有调理好,怎就跑了出来?”
秋风环绕于清雪的长发之间,空气中夹杂着从清雪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幽的梅花香。韶颜微微颔首,轻声道:“已经调理了大半,只是脸上还是显着病态罢了,姐姐不必担心。嫔妾只是想去坤宁宫给太后娘娘请个安,这段日子已经许久未去了。”
提起太后,清雪的脸色便微微的有些变化了。太后对清雪所造成的伤害,并不是说能过就能过的,即便嘉崇如今已经回到自己的身边,但是清雪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清雪之是在皇上的心中留有位置,然而太后那边却是没有她半点地位的。这也是清雪最悲哀的地方。
从韶颜的话语中听出了韶颜与太后的关系不同于一般,清雪的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妒忌,可又将峰头一转,清雪的皇上心中的地位那可是比韶颜要重的,于是她也便觉得有些平衡起来了。
清雪的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容,她松开了韶颜的手,翠儿赶忙走上前来,清雪的手搭在了翠儿的手背上,她的姿态略显高傲。她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人在面对一些对自己有伤害的事情的时候总会以自以为最好的姿态去面对对方。“妹妹既然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那路上且要小心了。妹妹一会儿见了太后娘娘,还要劳烦妹妹替本宫给太后娘娘带句好了。”
明明居住在同一片天之下,明明就只有几步之遥,明明周围全是红墙褐瓦,然而,清雪对太后却是持有着疏远的态度,她不愿去见太后,更不愿去面对太后。因清雪不讨太后的喜爱,在太后的眼中清雪就是个红颜祸水,用某种方法迷惑了皇上。然而,清雪至今都不知道,皇上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对自己死心塌地。
清雪没有再回头去看韶颜,她只是目视前方,翠儿扶着她小心地走着。清雪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暗淡的如同一潭死水。
回了景仁宫后,翠儿便在清雪的身边察言观色,小心地伺候着。若秋从外头端了一些茶水点心谨防来,瞧见清雪一脸凝眉而翠儿小心翼翼地模样,便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若秋便进房去,走到翠儿身边的时候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翠儿离开。
翠儿一溜烟儿地便转出了房间,并且带上了房门。若秋端着茶水点心靠近了清雪,只听见有些哀怨地叹了一口气。若秋将手里端着的东西轻放于桌面上,随后端着茶递给清雪,柔声道:“主子又在为何事心烦了?”
清雪并没有立即回应若秋,而是在接过若秋递上的热茶后轻轻划动盖子,待杯中的热气全都散尽之后方才徐徐放下,“若秋,太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若秋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情,她的眉头微蹙,却是不敢揣测主子的意思,只得是主子问什么,自己这个做奴婢的答什么了。“太后娘娘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奴婢并未伺候过太后娘娘,因此对太后了解的也并非透彻,只是知道先帝还在的时候,太后为妃。当年的熙妃大方得体,雍容华贵。后宫传闻当年的熙妃不择手段除去当年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南妃娘娘,后又多次争宠,这才成了当今太后,长盛不衰。”
若秋说这话的时候非常的小心,生怕一个字儿声音大一点便会被外人听去,然后造谣生事。清雪听若秋这般说,心中不禁慌乱起来,可不一会儿,她却松了一口气,只道:“我本就应该知道她是个厉害角色,而并非寻常人物。早就闻得太后当年在宫里与烈亲王好上,而她却能够在后宫之中如此顽强地生存着。呵呵,我真是低估了她的能力了。”
若秋微微抿嘴,浅浅地呼吸了一口气后又问:“奴婢知道主子与太后之间的关系并非友好,但是主子千万不要太过在意了。有些事情还是得往长远了看,主子只需留一点意即可。”
清雪会意,便点了头,随后问:“崇儿呢?”
若秋正要回答嘉崇去哪儿了,便听见身后传来嘉崇的声音,他高兴地朝清雪唤了一声:“母妃!”
清雪见了嘉崇,瞧着他俊秀的模样,不禁欣慰。“崇儿,快到母妃这边来。方才母妃不在那么一小会儿,崇儿乖不乖?”
“崇儿乖!崇儿又会些几个字了,母妃要看一看吗!”嘉崇稚嫩的脸上所闪现出来的灵光叫清雪舒了一口气。
只要时光允许,她宁愿永远都这样抱着嘉崇,看着嘉崇……
金碧辉煌的慈宁宫之中弥漫着沉水香的味道,太后端坐在软榻上,韶颜低首坐在太后的身边,羽沐姑姑正在为韶颜沏上一杯香茶。在韶颜轻啄了这杯香茶一口后,便闻得太后对她低声说道:“你身子还未复原,不必这般着急地来此处给哀家请安,哀家没有那么不通情达理。”
太后说的话如同一盆冷水一样直直地浇在了韶颜的头上,韶颜微微颔首,脸上正在发红发热。又因这空气之中有些尴尬,便瞧见太后端起了桌上的一盏茶,道:“这是西湖龙井,你爹前不久托人带进宫来给哀家的。味道不错吧。”
韶颜显然没有料到太后会忽然提及自己的父亲,于是她抬起头朝太后看去。四五左右的脸颊上看不出一点儿的皱纹,只是发间隐约能够看到几根银丝,太后的身形仍然是这样,这与在韶颜记忆中的样子是差不多的,这些年来,太后娘娘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太后似乎是察觉到韶颜在看自己,便说:“你父亲把你送进宫,千拜托万拜托,托哀家一定要照顾好你。可哀家帮着你从选秀一路走到怀上龙种,而你为何这般不争气呢。”太后说这话不痛不养,她完全没有提及是她人害死韶颜腹中的胎儿,太后的意思似乎就是在责怪韶颜的不小心,责怪她为何这般不小心叫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就这样没掉了。
韶颜的心此刻正在微微发颤,她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回答。面对太后,她从来都是这样胆怯,她不敢说过多的话语,因她知道,不论自己说什么,太后娘娘都能够找到很好的话去反驳,最后输掉的还是自己。韶颜把头压的很低,却突然听太后说起:“你也不必自责,说白了,你就是哀家棋局上的一颗棋子,一步走错了,哀家可以悔棋,可若是走错了第二步,哀家可就要毁棋了。”
此话说的韶颜猛地一颤,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太后的声音又在耳旁轻轻飘来,“你对宁妃的一点子小心思,哀家也都看在眼里,宁妃也是个聪明人,她不可能对你没有戒备。你的一点小伎俩,在宁妃那儿可都是小把戏,想同宁妃斗,你还嫩了点儿。若你现在想着与哀家斗,哀家奉劝你想清楚了再行事。因哀家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有一天待哀家将那些小秘密,一件一件地扯出来说的时候,你会被吓得站不住脚步。”
太后说话的时候神态自若,仿佛这些话都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一般。说的人无所谓,可听得人却是被吓得坐不住了。韶颜不清楚太后究竟知道了自己的什么小心思,可却在这么一瞬间,韶颜觉得太后简直如同恶魔一般。
韶颜的欲要张口说话,却突然发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灵如站在一旁听着也是背后发凉的。
韶颜从慈宁宫后,就连站都站不稳了,方才实在是太过惊险,她那脆弱的心灵仿佛是受到了摧残一。灵如见韶颜就要倒下去,匆忙伸手扶住了她,并焦急地轻唤一声“小主”,韶颜被灵如扶住,支撑着站直了身子,却忽然闻得身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于是她回头望去,只见羽沐姑姑从房中匆匆忙忙跑出来,怀中还揣着一个罐子,她对韶颜说道:“瑛嫔小主请留步!这是太后娘娘叫奴婢送出来给小主的,说是小主父亲从杭州带来的西湖龙井,太后娘娘想让小主拿去泡泡茶喝。”
灵如站在韶颜的身边伸手接过罐子,韶颜看着灵如手中的罐子,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她对羽沐说:“有劳姑姑了。”
羽沐点头,“那奴婢就不送了,小主慢走,路上小心。”
待羽沐转身回了慈宁宫后,韶颜看着灵如手中的那罐茶叶冷笑一声,说道:“不过是一罐西湖龙井,爹爹怎就送的出手了,太后娘娘又怎屑于喝这样的茶叶?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