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挑这个?”
成世安头回被姑娘正儿八经地送这么件礼,很新鲜。
以前都是手绢荷包,讲究归讲究,架不住次数多了熏得他心力交瘁,更不提香囊丝袜之流,其中滋味只可意会!
任胭回:“成先生是个读书人,还留过洋,钢笔很适合您。”
成世安逗她:“廷闻还留洋读书呢,没旁的讲究?”
有啊!
她扣除下月的房租口粮,这支钢笔是在余下的钱里最体面的,人送她一件谢礼,她总不能马虎地对付过去。
她笑:“黑笔帽上压着金线,和您今天这身西装般配。”
嘿,还真能对付!
成世安低头瞅黑西装袖口的暗纹,寻思早该换件再来。
这算什么?
上了楼,他坐窗跟前举着瞧,笑一阵恼一阵。
“你若是不想要,就不会接。”辜廷闻打跟前过,正眼都没给他。
成世安撇嘴:“我差她一支笔,稀罕!”
辜廷闻倒没应他这句:“她像正经人家的女孩子,心思不歪,不似你以往的女人。”
“合着我在你眼里就是个邪的?”成世安叫屈,“我是在替你赔礼啊世兄,往后咱们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
他收了笔,起身就走。
可门扇都没碰到就又折回来了,他屈身趴在辜廷闻面前问:“你瞅我,像是对她动歪心思了?”
辜廷闻奋笔疾书,不搭理。
成世安仰面栽进椅子,刺啦一声滑老远,酸涩又甜:“爷们儿喜欢漂亮姑娘天经地义,追求也是人之常情,你真迂腐!”
辜廷闻挑高了眉头:“晚上跟这儿吃。”
成世安拿眼斜他,这么上道?
可总有不长心的,一桌饭七八道菜,杜立仁跑了十来趟,嘘寒问暖叫人心惊肉跳。
辜廷闻无动于衷,成世安倒是噙着笑问:“杜师傅不歇会?”
杜立仁的谄媚僵在脸上,再下楼就使唤任胭:“端汤上去!”
清汤泡透的银耳盛进瓷盅,浇上滚烫的清汤,再把两只蒸成梅花样的鸽蛋放在当中,盖了盖儿,放上托盘。
任胭伸手去取——
洗梅花模子的杂工路过,不留神碰歪了一角,两只汤盅砸下来浇了任胭满手,手腕子到胳膊肘眨眼就通红。
吴司海拉了她的手往水桶里塞。
“吃的这口饭,矫情什么?”杜立仁不满,叫人重新盛了两盅搁任胭手里,“送上去,东家等着!”
刚出锅的汤,打后厨到堂口三楼,她这双手得废了。
大师傅不发话,也没谁敢多事添个托盘来。
任胭悄没地拿袖子掩住手抵挡一阵,进了门往桌上一搁,转身要走。
“哎——”
成世安还叫她。
辜廷闻不动声色地扫他一眼。
任胭拧了脸:“您有事?”
姑娘还是漂亮的,就是眼珠子今儿格外的黑,里头还蕴着团火,笑归笑,不怒自威那种。
成世安看得牙根发冷:“……你去。”
她鞠了个躬,扭头走了。
乌黑的长辫子马鞭似的,在成世安心头狠狠抽了那么一下。
什么毛病?
他也恼了,拿筷子戳鸽蛋里油绿的豌豆苗,怎么瞧都不顺眼,对付了几口就撂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