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老夫人手里握着一沓报纸:“你爸打前儿起进总统府,到这会还没见动静!北边儿的新闻不够你写,往南边去,嫌你爸活长了?”
她气辜廷闻,是气他理想抱负净往邪道上走,辜老爷年尽六旬,回回因他的篓子为前程奔波劳碌。
辜廷闻沉默。
母子相峙,老夫人先败阵,叫管家:“给拜尔德医生打电话,来瞧瞧七爷的伤。”
等吩咐完,她又惦记起一件事:“你叫个女孩子给收留了,还是鸿雉堂的帮工?”
辜廷闻应:“是位女厨师。”
辜老夫人点头:“甭管是什么,救了你是人情,回头给她一笔钱当谢礼。”
辜廷闻没回。
老夫人气够了:“你起来。”
他哂笑:“母亲知不知道,儿子身上的伤是父亲的人……”
“那也是你自作自受!”辜老夫人打断他,“往后报馆也不要去,封了,让你爸给你在公署某差事!”
“妈!”
老夫人瞪他:“还有,别以为换个笔名,你爸和我都不明白,小兔崽子那点弯弯绕绕糊弄谁!”
自此,尘埃落定。
辜廷闻又给关院里。
这回,是他心甘情愿自投罗网。
成徽瑜知道他处境艰难,电话里试图宽慰他的心:“哥哥已经打广州往家来了,世兄按捺些日子,我们再想想办法!”
没什么招儿可想。
他们空负虚名,徒有满腔激愤,在那起人眼里,不过是演滑稽戏的跳梁小丑。
成世安进京头天,直奔辜家探监。
“你放心,报馆的人安置得很稳妥,我上广州也收获颇丰,等我大爷不乐意跟你较劲儿了,咱们还是条好汉!”
辜廷闻听他瞎白活,只笑:“多谢!”
成世安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这不对劲儿啊,擎小冲我笑的次数一巴掌可数的过来。今儿打我进门你就一直挺乐呵,怎么个意思,感恩戴德瞧上我了?”
“滚!”
成世安心满意足:“哎,跟你说个事儿,哥们儿差点交代在广州。”
亏得怀里的物件。
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支钢笔,金线黑笔帽,上头一凹窝。
任胭回赠他那支,辜廷闻记得。
“说来惭愧,打小胭送我起我也没放心上,这回却替我挡了一下子。”他指指心口,“要不然得给我这儿钻一眼儿,你这会该上南边给兄弟我扫墓去。”
“万幸。”辜廷闻说。
成世安转眼瞧花亭上坐得俩姑娘,眼睛里全是扎了两根长辫儿的:“你说,叫我怎么不喜欢她?”
辜廷闻握紧了茶杯:“你该同她去说。”
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成世安得了趣:“你说的很是,只是你觉得她喜欢我吗?”
辜廷闻的手指已经握得泛白,那天任胭的话,犹在耳边,“我喜欢人家,到死都揣心里爱着”。
若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该……
喝尽了杯里的茶,苦的,涩的。
他仓皇着,对成世安说:“一并问去。”
这样无趣的人!
虽然说得甚是有理。
成世安翻个白眼,唤:“小胭——”
任胭正和成徽瑜说话,听着声,转就见笑:“成先生,您说什么?”
成世安扬声嚷嚷:“说喜欢你呀!”
辜廷闻打翻了手边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