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圆满,宾客尽欢,成老爷有面儿,兴致昂扬地把几位大师傅都夸了个遍,掉过头来还是最待见杜立仁。
杜立仁到了鸿雉堂后并没有特别的成就,外界传言他几欲江郎才尽,直至昨日夸下海口,大伙儿也是半信半疑,今日寿宴上才算心服口服。
寿星老儿赞不绝口,旁人也跟着巴结,对杜立仁自然高看了一眼。
杜立仁本就体弱,这会更是找不着北,起身客套两回都是发虚的:“成老爷谬赞了,这都是我该做的,只要您满意,诸位爷们儿高兴,我今儿算是伺候着了!”
人人都笑言杜师傅深藏若虚,不露圭角,红案魁首的美名果真名不虚传。
一时间杜立仁倒真成了天生有地上无的神仙之手。
可谁又真正知道,他到了成府不过两三个钟头,就已经被昏迷不醒。
肖同当时怕出变故,送医院也只对外说杜立仁劳累过度,到清静之地喘口气。
大伙儿劳形苦神,熬到最后却成就了这个捡巧儿的,给了他登云的梯,高攀的翅。
任胭不服气,迈步就要往人前走,膊肘叫人拉了一把——
“肖师叔?”她回头。
肖同笑一笑,比个手势将她带到人后:“嘛去?”
“您瞧见了,病成那模样还巴巴地赶过来,就为了担个虚名,也不怕阎王爷一睁眼……”
“噤声!”肖同皱眉,“那是你师父!”
任胭气:“您瞅见有这么样做师父的,不悉心教徒弟给小辈儿立榜样,倒是趋炎附势占便宜的大拿,回头鸿雉堂出去的都是这模样的厨师,还有没有好了?”
肖同摇摇头:“任姑娘,你还小,需得懂忍。”
“我忍不了!”嗓门大,惹得好些人往他们这个方向瞧。
她扭过脸,眼睛里直蹿火苗子。
肖同笑:“我知道吴司海上回冒领了你的蘑菇杏仁,你忍了一口气,这会心里更是扎了根刺。”
“这不一样,竹荪柴把翅是几位师伯叔合力完成的,有他什么,领钱领名也就罢了,不能歪曲事实。”
她气不过,还要大庭广众去嚷嚷,撕破这层脸皮,哪怕没了师徒名分又怎样!
“任胭,给我站那!”
肖同指了个方向:“好好看清楚了,什么是事实!”
头前儿记者正将杜立仁围在当众,拍照的,采访的,镁光灯晃眼,奉承声吵耳朵。
连上首坐着的辜家和成家人也频频点头。
是杜立仁做了那道柴把翅,这才是事实。
任胭通身发冷。
肖同说:“任姑娘,你只是鸿雉堂的杂工,而你师父是享誉天下的红案师傅,该信谁?”
“不该,信真相吗?”她说,最后一击。
肖同说她痴:“大伙儿已经认定了,你人微言轻,无能为力。”
所以他没说,做菜的几位师叔师伯也没说,只是站在人群里,面无表情。
不应该是这样的!
难道这天底下,再不能有一个说实话的人吗?
就因为别人不肯相信,真相就要被埋没,被掩盖,服从于所谓的权势与虚名?
任胭不信。
她抹了把眼泪:“师叔,这不对,谁也不说实话,这不对。我错了一次,不该再错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