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放稳，眼睛看着你面前的猎物，不可有一丝松懈。”乍听很好听的女声从染着雾气的林木中穿透出来。

子希擦拭了下额头的汗，抬眸向那边看去。

——是盛灵儿在教人打猎。

盛灵儿今日穿着一身利落的行装，宽松的褂子被她随意在腰上系了一个结，愈发显得腰细腿长，她脚下蹬着一双厚底的鞋子，倒是有些类似胡人那边的马靴，看起来很是精神。

“砰！”

子希一不留声就撞上了石头，倒弄出巨大一声响，盛灵儿立马偏头一看，见子希正抱着自己的脚原地跳着，毫不留情的嘲笑道：“你倒是越过越回去了，走路也能撞着石头，平时教你的‘野外生存’估计都忘光了吧。”

几个学打猎的汉子不知所云，只有子希知道她在说什么，恼羞成怒道：“我才没忘呢！”

“既然如此，你教教他们怎么射箭。”盛灵儿好似就等着他这句话，子希一说完她立马就出来了，简直是连个顿儿都没打。

子希无言，总算知道她刚才为什么把嘲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

得，他反正是斗不过盛灵儿了。

盛灵儿见他模样，挑了挑眉，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促狭。

子希认命的拿起放在他脚下的弓箭，对两个正在练习姿势的汉子投了一眼，两人知道子希这是要示范了，都是专心了起来。

子希的身手他们后来是看到过的，觉得比之盛灵儿也不遑多让，而且子希小哥平易近人多了，不想盛灵儿，他们唯恐一个做错就被个小姑娘训斥，说出去多丢分啊。

在这种心态下，他们心神不集中，盛灵儿动作即使刻意放慢了，他们还是看的不清楚，但是又不好意思问，教学进度自然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子希示范的时候，两人都十分认真，连子希的每个小动作都很不得记下来，没两遍之后便是比之前大有进益了。

盛灵儿在旁边看着，自然知道原因出在哪里，却也没有挑明，莫说是盛家村，在大都朝的其他地方也是一样，她年纪轻，这具身体又是女的，自然压不住人，不过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等过几天他们适应就好了。

这里还算平静，此时不远处的乌山镇却是有些暗潮汹涌。

脍炙八味现在已经传开了，太白居虽说现在已经是乌山镇的第一酒楼，但是毕竟根基还不稳，当几个老板一起上门的时候掌柜的便是心里打鼓了。

等几杯茶一喝，掌柜的心里就有数了，他们果然是为着脍炙八味来的。

其他人不清楚，他和盛灵儿却是明白，这道菜能出名最关键的不在于什么传说中的酱汁和火候，那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作用，最关键的还是在原材料上面，之所以这么众说纷纭，一是因为广大人民群众本来就善于猜测，传出来的流言自然数不胜数，其二也是因为他们在暗中推波助澜，还特意让县城中的人放出风声，这一切就是为了赋予这道菜一些与众不同的味道，也让众人拿捏不准。

面对众人拐弯抹角的打听，掌柜的好歹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并没有将秘辛说出来，倒是顾左右而言他，借着其他话题和众人聊了起来。

众人听着心里着急，却也不好打断，他们上门都是找着借口来得，太过急切岂不是落了下风？

掌柜的看着众人的眼珠子隐隐的使眼色，心下了然，说话看似轻松，却更加有节奏了，简直就是见缝都插不了针，见着外面太阳都落山了，掌柜的才殷勤着，把一个字都没问出来的众人送了出去。

盛灵儿晚上便是知道了这回事。

与当初要鸡蛋羹方子的人不同，这次是乌山镇上面有名的几家老字号酒楼，老板在县城里面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要是拒绝的一个不妥当，还真容易惹出麻烦，再加上一个木青，一个盛富都算得上是敌非友……

若是不当，还真容易腹背受敌。

盛灵儿正想着，外头有人敲了下门。

“咚咚！”

不轻不重，很容易让人想起清隽的指关节落在门上的声音。

——子希。

盛灵儿说了声进来。

子希把手中的银耳汤放在桌子上，天气已经有些溽热了，清凉的汤刚好解渴，盛灵儿喝了几口，心情舒畅了些，便和子希说了起来。

“若是做的人多了，难保哪一环不会出问题，到时候赔钱是小，咱们的名声损害是大。”

毕竟他们还准备在云烟的鸿雁楼以脍炙八味做招牌，然后把鸡蛋羹等吃食引进去呢。

几人有自己的考量，鸡蛋羹说的再好听，也免不了一个家常菜的刻板印象，要想第一时间吸引人，实在是太难了。

不若以脍炙八味为突破口，到时候做出口碑再一步步往外面发酵也不迟。

想法是好的，但是前提便是脍炙八味一直有着良好的名气和口碑，否则还没在云烟做起来，说不定全盘计划只能沦为美梦了，但是不卖的话，光是在乌山镇，这几位老板联合起来做点什么事，便是够他们吃一壶的了。

子希现在耳濡目染，也是跟盛灵儿想的差不多。

“你怎么想的？”盛灵儿看他像是有主意了。

“咱们卖一份是卖，卖两份也是卖，之前咱们考虑的无非就是许多人做起来怕坏了口碑，也怕别人吃腻了，其实咱们教都是一样的，酱料和东西不变，这些店味道差不到哪里去，然后怕客人吃腻了，我倒是有个想法。”

子希略微停顿了一下，含笑看了眼盛灵儿。

盛灵儿正在想心思，猛不丁撞到了子希的目光，倒是轻微的一愣。

……子希，出去了一趟，倒是成熟不少。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盛灵儿又是转回了子希的话：“你不会是想限制他们卖的数量吧？”

子希一摊手：“我是没有办法了，灵儿姐有没有什么真知灼见？”

盛灵儿斜了他一眼，子希立马讨好的嘻嘻一笑，盛灵儿无奈摇头：“你说的不是不行，但是如此一来里面弯弯道道又变多了，可是要累死刘婶了。”

“不行的话，咱们去帮刘婶物色下帮手吧。”

“也只能如此了，想不到最后事情还是落到了刘婶身上。”盛灵儿其实有些微微的愧疚，刘氏来了之后帮了他们太多了，现在又是一桩事情。八壹中文網

“没办法，咱们过些天又是要走了，根本腾不出时间，要是心疼婶子就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人吧。”子希宽慰了句。

盛灵儿也没有别的法子了，隔天就把这件事和刘氏说了。

刘氏倒是还好，反正都是谈生意，无非是从一天一个变成了两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有点她要先问清楚：“灵儿，你准备卖方子还是卖什么？”

刘氏不愧是做了多天生意的，说话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面。

盛灵儿和她说了一遍之后，刘氏眼睛微微发亮：“倒是可行，咱们的人或者太白居把配料弄好了送过去，而他们那边可以卖，却不知道里面最重要的方子。”

而且说不定还会以为酱汁才是秘方，殊不知根本就是一记幌子。

“那你准备卖多少钱呢？”

盛灵儿思虑了下，比了个六的手势：“如何？”

刘氏微微有些惊讶，这么贵，他们会买吗？

盛灵儿却是微微一笑，里面有着些许不符合年纪的老谋深算：“如果嫌贵，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肉既然送到嘴边，便要看他们自己了。”

刘氏转念一想也是明白了。

“说得对，如此一来，就算不成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咱们反正怎么样都吃不了亏。”刘氏道：“只是一点，那太白居的掌柜可是知道方子的，卖六百文一个，万一他走漏了里面的风声，这些商贾能放过咱们吗？”

盛灵儿倒是没想到这个，她眼珠看着墙角的矮柜，突然有主意了：“这样，这件事太白居掌柜肯定正愁着呢，你去告诉他这个方法，接受不接受全在于他自己，至于方子，咱们成本不是在五十文钱吗？”

盛灵儿附耳到刘氏耳边，低声道：“你让掌柜的做个假方子，里面加些贵价的原料，平时掩人耳目，真的最好是烧了。”

刘氏连连点头。

……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等第二天刘氏和太白居掌柜私下密谈的时候，掌柜的被结实吓了一大跳。

其实也可以理解，刘氏在盛家耳濡目染，已经有些‘无奸不商’的影子了，平时又受盛灵儿‘离经叛道’的想法影响，自然接受度要比旁人高。

而太白居掌柜，开始确实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做的酒楼去掉成本是决计赚不了一倍的纯利润的，但是依照刘氏所说，他们一来一回足足赚了十二倍之多，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我……”

掌柜的想到万一被发现了，便是条件反射想拒绝，但是想到其中利润又是闭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