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阙巍峨壮美,即使是这样江河日下的时候都能窥见当时鼎盛时是何等的荣光,他踏入其中,见到里面将行就木,形如枯槁的老人,让人几乎想不到这位皇帝穿着龙袍的样子。
老人躺在床上,眼中的光彩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黯淡无光,见到他进来,困难的向他扭着头,像是要做些什么。
他当时年仅十岁,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
正在游移不定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把,他于是站到了老人面前。
床上纵然换的再勤,老人身上那股味道还在,混合着药味熏香与老人特有的说不清的味道……像是朽木泡了水似的……他不由得微微一顿,正在这时候,老人看向了他:“阿、阿宗……”
老人声音很小,他不得不靠近了听才分明,皇帝重复了几遍,说的是。
——天下之大,万顷之地,从此便交给你了,你要做个好皇帝,保百姓平安,还四海稳固,别让大都朝流于战火之中,从此——
“海晏清平,河山永固。”
最后四个字到安平帝耳中的时候,他看见床上老人眼中的光浮起又乍灭,而他浑浊的眼中竟然有水光闪过,鬼使神差的,安平帝点了点头。
这一瞬间,他看见这个一向被人称为没什么主见的皇帝眼中突然亮了起来,像是回光返照似的,几乎让人看了有些害怕,他就这么看着安平帝,最后光渐渐暗了,浑浊的眼睛慢慢合了起来,然而他嘴唇还在蠕动着:“朕一愿了了,还有一件事,叶妃腹中有一子,赐……赐名为允,不求他成就一番事业,但盼他日后允恭克让,一生平安,朕记得你的小名叫元泽?”
被这双眼睛看着,他不由自主的有些悲意。
而老皇帝自顾自喉咙蠕动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朕只剩下一子,却不能看着他长大,你帮朕找到他,以后让他做个富贵王爷便好……”
老皇帝眸光盯着安平帝,枯瘦的手也抓了上去。
安平帝自小早熟聪慧,手上一疼,脑中还没有想出什么,嘴上便答应了:“好。”
老皇帝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音,旁边的人见势不好,立马拥了上去,恭候着的御医也是忙活了起来,瞬间空荡的床铺前面便是被挤满了,安平帝等了一会儿便是慢慢退了出去。
十岁的少年被人领着穿过有些暗淡的长廊,再是前面,便是瓦蓝一碧如洗的天空,那时候的安平帝却全被老皇帝那双浑浊的眼睛和话充满了……
……
殿中诺大,幽幽的香气氤氲在空中,更远处侍从等候在角落随时准备起来。
“——海晏清平,河山永固。”
安平帝骤然从梦中惊醒了,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两天他经常想到老皇帝,这场梦已经是近些天梦到的第三回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安平帝摆了摆手,说了声无事便让人退下了。
此时外面寒意虽然进不来,但是安平帝看着也知道冬天到了,树上都结了霜,无端的有些萧条,让人不禁心情低落,他自己在明黄的龙床上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睡了。
莫不是老皇帝托梦在暗示着什么?
否则何以频繁梦见……
要知道古代人都是迷信的,否则也不会什么地方有点事情便上报至朝廷,什么祥瑞吉兆,天降灾祸之征都出来了,更别说安平帝在皇室,对这些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时的安平帝便是想着……
子希的事情拖着也挺久的了,不如找个时间给子希个名分吧。
也算是成全老皇帝了……
毕竟老皇帝其实一生过得也不如意,安平帝只记得很小的时候,老皇帝会经常把自己放在他的膝盖上喊着自己元泽,偶尔还会教自己读书写字,他膝下无子,很多时候都把心思放在了他们这些年纪尚小的贝勒身上。
后来安平帝长大了,才对这位老皇帝的生平有了更加详细的了解。
老皇帝性子不刚强,更重要的是心机也不深沉。
若是在和平时候还好,但那时候各族虎视眈眈,大都朝几乎是年年给人教供奉,好在大都朝不缺钱,物产也够丰富,才勉强保全了国土无恙,而到了自己时,十几岁的时候凭着一腔血性和北边的蛮子们打了一架,当年时机好,经过几年休养生息战士们兵强马壮,算是给了蛮子们一个教训,大都朝也算是狠狠立了次威,也叫他们知道,大都朝也不是好惹的,但是近些年……收成远不如之前,虽然去年好了一点,但是总体上不能比拟,而造成的后果就是——蛮子们,外境的,甚至是远渡重洋的外面几个蛮夷之地,都对大都朝蠢蠢欲动,就像草原上的狼一样,就等着什么时候大都朝露出破绽便要狠狠的撕下一块肉来……
而大都朝现在,完全是靠着前些年的积威才保全的。
但是这些……能长久吗?
“你说陪着我不走,是长久的那种吗?”子希想了想,不放心的问。
盛灵儿才开始还回答两句,子希连续问几遍后她就不耐烦了:“你复读机啊?!”
子希呆了一瞬:“这、复读机为何物?”
盛灵儿走了一步,差点被他绊到,也懒得和他解释:“滚滚滚,别凑上来,热死了。”
子希不解道:“怎么会热,你手都冰凉了。”
盛灵儿其实只是纯粹的不想子希黏上来,盛灵儿倒不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而是子希这段时间‘安全感’缺失,烦的她够呛。
“走了。”盛灵儿拍了拍他的手腕。
子希也是知道自己招人烦了,默默的闭了嘴,不过手却是在刚才就顺势牵了上去,嘴上道:“灵儿姐,咱们快些回去吧。”
盛灵儿也没甩开。
子希的手挺暖,寒冬腊月里倒是给身上带来了一股暖意,连带着寒风都没那么刺骨了。
果然傻小子火力就是足,大冷天竟然手这么热。
盛灵儿也没半点不好意思,自己这么晚还出来吹冷风,旁边子希算得上的‘罪魁祸首’,受点罪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
盛灵儿这么想着,其实子希心里可完全不觉得是受罪。
空气中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白雾,石板路前面更是凝结着疏落的霜雪,但是手中有着东西。
他没什么诗情画意,也没什么文学天赋,形容不出感觉。
一路上说什么酥麻就太过了,他只觉得握着这双手,心里无端地就踏实了,好像在大冷天里面,在未知的前路上,莫名的感觉多了一股勇气,他现在可是有人陪着的……
他没这么和盛灵儿走过,虽然天气冷极了,他却是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到地方的时候子希手上一空,他心里怅然叹了口气。
盛灵儿抽手干脆利落,完全不知道子希的小心思。
回府之后她直奔房间了,现在里面人多了,做事情也不像之前要刻意交代,就像今天,早有人烧完了热水等着他们。
盛灵儿进去舒舒服服跑了个澡,然后迈了出来,她随手取过架子上的衣服,往身上一披就走出了洗澡的内室。
现在地方大了,以前哪还分地方,有放浴桶处就不错了,现在却是不仅有洗澡的内室,厢房还有专门会客的地方,就连睡觉就寝的地方都大了不止三倍。
盛灵儿虽然不是奢靡的人,但确实觉得比之前活动范围更大了。
早有丫鬟泡上了茶,盛灵儿坐上软榻喝了两口,湿法就随便披在身后。
虽然是冬天,好在升了炭火炉子,盛灵儿倒是也不冷,就是吧……
身上暖和了,肚子就叫起来了。
但是此时厨房应该已经没火了,房间内倒是有糕点,但是冷冰冰的,盛灵儿正纠结着喊不喊人弄些吃的,就听见了敲门声。
这么晚来的人不是刘氏就是子希。
其实不出盛灵儿所料,的确是子希,他洗澡可比盛灵儿快多了,这时眉娘其实给他们留了吃食。子希见她脸都被冻的发白,便接过了吃食自己送了过来。
“进来。”
盛灵儿说了句。
子希也没多想,进去后把东西先放下便是转身关了门。
他来盛灵儿房间其实不少,也没什么避讳的心思,毕竟盛灵儿平时教他练武一些要记得东西都是在这里,他早就进来惯了。
回头的时候他一怔,旋即撇开了眼睛:“灵儿姐,你头发还滴水呢。”
盛灵儿不在意道:“等会儿就不滴了。”
子希有些无语,盛灵儿这活的比他们这些大男人还糙。
“怎么?”盛灵儿哼了声。
子希条件反射便道:“没什么。”
“就是……我帮你擦吧。”他微微撇过头。
实在是盛灵儿这样一直滴水,衣服都有些湿了,肩上那一块儿都能看到里衣了,实在是让他不知道往哪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