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时间想的是盛灵儿，见到人之后心中稍安：“没事吧？”

盛灵儿抬起手示意，用唇形告诉子希。

子希却是不太理解，盛灵儿只得把他的手抬起来，又做了一次，这次子希总算明白了。

学着做了一遍之后，终于能闻见一点人声了。

安平帝睁着眼睛，嘴唇开阖了一下，像是要说话，却没有发出来声音，子希和盛灵儿也顾不得其他，北流那边准头越来越厉害了，在这样下去他们迟早要中招，盛灵儿直接对旁边的人喝道：“先离开这儿。”

安平帝此时虽然站的住，但是明显已经听不大清了，对他们的说话皱起了眉。旁边的大内侍卫便是有些犹豫：“可是······”

皇上之前说的话大家可都记着呢，谁敢？

“来不及了。”盛灵儿沉声打断他：“苏侍卫，上安已经没了，北流人一把大火将皇宫的锦绣楼阁全吞了，呼延老将军死守城门，一步不退，最后被北流人刺死在城头，这才给了我们逃生的机会，为的不是让我们与北流人玉石俱焚，而是忍屈负辱，以图来日，现在我们若是不退，那才是将老将军的苦心都喂了狗，苏将军莫非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苏宁剑世代武将，否则他也不能这么年轻，不过而立就当上了大内侍卫的首领，此时却被盛灵儿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

身为大内侍卫，自然是要以皇上的命令是从，但是这姑娘说话虽直，却如同当头棒喝打醒了他。

······是啊，若是他们就这么与北流人同归于尽，岂不是辜负了呼延将军的苦心？

他还没来的及想好，北流人丧心病狂的攻击又来了，雪亮几乎能刺破人眼膜的炮火从远处的地平线一直拉到他们面前，灼目的令人望而生畏。

“你们怕，我不怕，若是皇上之后怪罪，我一力承担便是。”盛灵儿见白虹袭来，强行拉走了安平帝，又是把姓苏的一推：“走！”子希自然是与她站在一处，转身扫了一眼：“你们随后。”

猛烈的炮火袭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脚下的震动，但是子希的一眼和沉稳的声音却牢牢传到了他们的耳中，其中几个老臣感觉最强，因为子希的眼神大部分对准了他们。其实子希不过一个先帝的遗孤，安平帝也许心里都没把他当个数，否则以他的身份怎会只封个郡王，还是只有虚名的那种，但是盛灵儿刚才那种无畏无惧的劲儿让他都镇住了。

而子希现在，

跟刚才的盛灵儿如出一撤。

无关身份地位，他现在的样子，让人生不出反驳的勇气。

——即便天下人反对，吾独往矣。

几个老臣愣了一瞬，有些踉跄的朝子希行了个礼，虽然两人没有说任何冠冕堂皇的话，但是盛灵儿胆敢在这时候反驳安平帝的话，往大了说是藐视君威，而子希与盛灵儿站在一起，摆明了要一起抗君了，他们真的不怕死吗？非也，这两人虽然只是一介草民升上来的，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相信没有一个是傻子，这时候两人态度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两人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们看懂了这两人心中的意思。

——山河破碎之时，虽匹夫之身，不敢苟全人后。盛世倾覆之日，虽身无长物，应当万死于前。

·

乾元十二年三月十三日。

——‘神甲’，也就是火炮第一次出现在了历史中，这之前的临夷虽然是发明火炮的人，却一直没有使用作战，因此这一日才算是拉起了火炮在历史中的新篇章。

北流人的火力像是发了威，以万军不挡之势轰然砸到城下，一记记重炮让铁石镇这个北方的要塞不停的震颤着，城墙早已经在炮火中抖动着露出了里面的玄铁，像是被人活生生挖去了血肉，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城头还仅存的士兵重甲已经纷纷剥落，不少已经使用血肉之躯在搏斗了，砂石混着残躯就在他们脚下，行走间和鲜血一起混成令人作呕的泥浆。砂石土粒在这个千年老镇下上飞舞，猛烈的灌入了士兵的口鼻中，但是没人管得了这些，北流人的火力太猛了。而盛灵儿把安平帝和几个老臣送回去之后又重新上了战场。

看见几个老臣的目光她倒是心情有点复杂，面上也有点异样。不过安平帝等人倒是没有发现，安平帝其实听见了盛灵儿说的话，沉默了很长时间，一言未发。

盛灵儿倒真不是因为什么家国大义，她才来大都朝是有些日子了，却始终没法把这边当作他真正的‘家’，所以见几个老臣如此目光心中也觉得分外古怪，自然上战场也不是因为忠君爱国之类的，而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北流那边有些不对劲，倒像是赶着破城一般。”子希和她一前一后到了外面，分别拿了两把弓弩。

“是吗。”盛灵儿道，便用手同时拉起三把箭矢同时射出！

巨大的力道直接把对面的几个北流人硬生生从马上拖了下来，于此同时，子希亦是不俗，箭矢角度刁钻，直接中了一个北流小将。

那个北流小将因为角度的原因，只能往脖颈的地方射，所以中间处是喉管中心，场面颇有些骇人，血流呈现喷射状，‘呲’的一下飙了出来。

“没事吧？”盛灵儿发现了子希的异样。

“没事。”子希袖中的手抖了下，却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住了，他冷静道：“灵儿姐，我没事。”他抖着手还要继续。

盛灵儿皱了下眉，一把握住了他的弓箭：“等会儿。”

她直接把子希稍长的刘海捋了上去，露出少年光洁而有棱角的额头，“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懂了吗？”

少见的一丝温柔从话中流露出来，子希毫无意外被击中了，半晌才道：“灵儿姐，你前天杀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他的确发现了盛灵儿当天状态不对劲，隐隐往这方面想过，他却是不知道······原来杀人的滋味是这样的，纵然知道对方是敌人，但是死前那一幕却会不停的在自己的脑海中盘旋，就像是刻下来似的，鲜血的走向，死人惊恐的眼神，放大的瞳仁都犹如在眼前，让人手脚发凉。八壹中文網

盛灵儿双手轻轻掰过少年的脸，目光直直看了进去，就像是能看到少年不稳心：“莫怕。”

子希怔了下，点头。

盛灵儿见状放开了他，手中动作不停。

拉弓如月，箭锋似刀。

破空而去后一箭便将动作灵·活，已然收割了无数大都朝士兵性命的骑兵死死钉在了马背上，而战马受惊，前蹄直接人立而起，引起了短暂的骚动。

盛灵儿也不是神，以前打猎可比在一众人里面找寻对象轻松多了，手上负荷过多，让她指甲已经有些微微的迸裂，拇指顶·端渗出了血丝。

······出血了？

子希注意力不禁投射·了过去，十指连心，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他见到盛灵儿微微蹙眉，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在忍着痛，但是扣住弓弦的手指却像是被焊在了上面似的，连一丝抖动没有，平稳，坚定，仿佛即使面前天塌地陷也不会有半点动摇。

“——子希。”盛灵儿低声道：“面对老幼妇孺，应当援手以助，面对豺狼虎豹，需要用的只能是尖兵和利刃。”

她断然松手，弓箭仿佛乘厉风而去，收缴了敌方又一枚头颅！

有人后来数过，那一日盛灵儿总共出了二十箭，却足足杀死了对方四十三人，其中包括战马挣扎时间接踩死的和一箭两命乃至于三命的不提。

此时的三皇子胡格尔看着炮火一发一发的投入大都朝城头，面上却没什么欣喜的神色，而是有些焦急的算着时间，如同大都朝安平帝和刘文方所料，此时北流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但是瑜王等人就快要到了。

最多还有一两个时辰，北流就要拖不住了。

瑜王和其他几路赶去的大都朝军队也知道北流的打算，此时简直是拼了命，因为安平帝这边危急，同时便也代表现在谁赶去了铁石镇，谁便是救驾的人，功劳肯定是少不了的，而若是去的晚了，功劳没了不说，大都朝万一一日无君，新皇就算是在宗室里面血缘亲的选，也免不了一场龙争虎斗，这对风雨飘摇的大都朝还说是致命的，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个关头了，肯定不会还在刻意拖延。

而北流这边其实不擅长攻城战，他们更适合在平原上作战，特别是北流的骑兵，本就是为草原而生的。

而这两架大炮，刘文方所说不错，这个并不是临夷借过来的，而是他们悄悄在临夷的黑市上买过来的，起的作用虽大，却坚持不了多久，毕竟只有两驾，而且里面的‘鎏金’有限实在是无法支撑发出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