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子希单手护住盛灵儿眼睛，另一只手垫在她脑袋和地面之间，把她整个人全部护在怀里一丝不漏，数不清的瓦砾碎石齐齐落下，劈头盖脸砸了他们一身。

两人躲闪不及，模模糊糊听见‘我们有救了“，这才恢复了意识。

“咳咳······没事吧？”匆忙之中子希只来得及看了那么一眼，就借着气流滚了出去。

盛灵儿推开子希的手，刚才就是这只手在关键时候把自己护住了，她刚准备说话，却是神情一变：“别说话，你流血了。”

子希呼吸一顿，这才感觉到额头上一股湿意，黏黏哒哒的顺着下颌往下滴落。

——滴！热血正巧落在盛灵儿手上，烫的她下意识一僵，时间仿佛一下子被凝固住了，世界的硝烟也像是突然被隔开了，一瞬间好像方寸之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热血像是岩浆般刺啦一声，燃烧了一直封存的、从没让人看过的冰封的角落。

“······”盛灵儿失声道：“子希！”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被自己养大的小崽子保护着······

·

几乎近百年没有战争出现的大都朝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为血腥的一次战役，天子亲临城头，无数士兵死于战火，所有人都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终于在这最后一秒，等到了援军的到来。

这支军队不全是瑜王的。

瑜王被北流大皇子所拦截，眼见铁石镇告急，只得兵行险招，用‘空城计’忽悠了北流一阵子，而真正的精锐队伍则是兵分几路悄悄来到大都朝，混入其中的另外一路江南的队伍几乎也是采用了分开打散的方式，才顺利来到了大都朝。

否则他们在北流人马密不透风、堪称铁桶一般严密的围堵之下，是断然到不了铁石镇的，如此一来，结果必然只能是铁石镇破。

索性大都朝注定有一线生机。

北流军队见援军到来，‘神甲’内的燃料几乎耗尽，不得不退了出去。

大都朝基本的兵力现在全在铁石镇了，除了刚来的八万援军，本身在铁石镇的兵力有约莫十万，现在仅存四万，十二个将军有五个殁于此役，剩下几乎全是伤患，没有一个身上是完整的，而第三军营和第四军营几乎全军覆没。

盛灵儿和子希运气比较好，城墙坍塌的时候刚好地方形成了一个夹角，重逾百吨的的巨大石块没有直接落在他们身上，仅仅是一些碎石罢了，否则若是让落下来的墙壁擦上了一点边，怕是神仙来了也要饮恨。两人是被人挖出来的，盛灵儿手臂，关节乃至腿上全是些大大小小的擦伤，不过比起子希，她这个仅仅是皮外伤罢了，子希估计是腿断了，动都动不了，最后是几个军医把他小心翼翼地抬出来，固定在架子上才弄走的。

他估计是肺腑也受了伤，路上断断续续的咳。

几个军医看的是心惊胆战，生怕他就这么过去了，要知道圣上可是重视的很，若是这位小殿下在这里出了事，他们的脑袋怕是也不保了。

还有······几个军医悄咪咪的看了眼旁边一发不发的女子，皆是移开了目光。

这女子他们就算不认识也都听说过，这位小殿下的‘姐姐’，与小殿下一起在战场上并肩作战，斩杀地方无数的这位。

就在刚才。

——“这位姑娘，你去包扎下吧。”

有个军医忍不住道，盛灵儿本身肤色偏白，虽然知道不致命，但是一身的伤看起来触目惊心，让人看了有些不忍。

“不用，我们快走。”盛灵儿一步没耽搁，抬眸向军医道，后者被眼中的血丝看的心里一跳。

——这个姑娘他之前好像见过，基本上不露面，记得恍惚是领吃食的时候，穿着黄色的纱衣料子，很常见的那种，通身气势也是有些说不出的平淡，让人看了很难留意道，然而现在她周身裹挟着与当时截然不同的气势，冷静，尖锐，沉凝，这些东西从这姑娘身上流露出来，很难形容一个姑娘家会给人一种类似于不输给男人家的威胁感······像是一把剑终于开了锋，又像是这把剑终于藏不住了。

军医下意识闭了嘴。

行走的路上却又忍不住看了过去，只见这姑娘一身男人家的军装，手臂上，腿上的布料都是深了一大片，他们这些在军营里面的医者不用看都知道是血，而她裸露在外的双手和手腕部分已经肿出了淤紫，说不定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压了，此时淤紫和刮擦出的血痕顺着手腕一直到指尖，刚才军医给了东西草草一裹，现在鲜血已经泅进纱布里面凝固成了褐红色。

·

丑时三刻，夜晚已经很深了。这个时间段天黑得早，晚间的时候风格外大，呜呜的吹个不停，前几晚几乎没人敢入睡，有个风吹草动就要胆战心惊一阵子，今儿北流退军了大家终于可以眯上一会儿，军营中几乎灯都灭了——铁石镇房子不够，本身就扎着许多帐篷，为了方便治疗，重伤患才能住在房子里面。

盛灵儿陪同子希，自然也在一起。安抚了眼泪流个不停的玉梅花，盛灵儿方来到床上，其实她这段时间也没有睡好，现在已经很困了，却怎么也睡不着。月色从窗棂缝隙中漏过来，照的地上有些惨白，外面间或有明明昧昧的影子闪过去，盛灵儿知道是外面一些军医和自愿过来帮忙送药打下手的妇人，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又灭，渐渐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盛灵儿就这么睁着眼睛，静静看着窗外还露出一小半的天空，她过了会儿转头向隔壁床看去。

子希被包扎好了，现在正睡觉，黑暗中传来他的微弱的呼吸声，仔细打量能看见人一起一伏的胸膛。盛灵半晌都没有睡意，干脆下床来到子希床前。

她好像很少这样凝视过子希。

其实他轮廓不浅，尤其是眉骨到鼻梁处的弧度，在黑夜中几乎能打出明显的光影来，其实母亲有一半外族血统就说得通了，要不然子希轮廓也不会比大都朝人深些，不过因为平时‘老好人’的面具戴惯了，让人不知道这崽子心里面隐藏的‘狼性’，现在睡着了倒是更冷峻些。

那个小时候在父亲动辄打骂下有些害怕的孩子，已经被包裹在温和儒雅的面孔之下，形成了一层谁也打不破，压不垮的坚冰。

乃至于他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在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中没露出一丝犹疑和不安，其实他才是年轻小，需要被照顾的那个，却一直在不动声色的留意她的饮食起居，在危难当头还用命护住自己······

盛灵儿看着他，几乎是耳语的轻轻道：“······是能当个大人看待了啊······”

她又看了子希一会儿，突然有些好笑，嘴角露出一个轻微的弧度，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军医说还好救治及时，估计明天就能醒了。

盛灵儿想着沾了点水敷在他有些干裂的嘴唇上，又掖了下被子，用手试完了汤婆子的温度，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她方重新躺在床上。

这一次，睡意犹如流水般漫了过去。

············

子希醒的时候是第二天的黄昏，盛灵儿基本没离开，人一有动作她就发现了。

子希还没睁眼，先感觉到的就是一阵剧痛，让他下意识抽了下。稍微有点意识后，他的第一个反应是——铁石镇守住了吗？他现在是活着吗？

他不比盛灵儿，昨天就已经是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的状态了，所以对后面的情况一概不知。

正向睁开眼，却不知扯动了身上什么地方，他下意识‘嘶’了声，几乎是立马，手被一个人握住了。

“别动，现在没事了，援军来了，大都朝也有救了。”

他这下认出来了，是盛灵儿。

“那就好······”子希松了心神，被握着手的感觉像是抓着什么有力的希望似的，他几乎瞬间又迷糊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两天后了，子希看清楚之后就愣了：“呃······，你这是什么造型？”

看见子希脸上的笑意，盛灵儿知道这人是真的清醒了，呵呵道：“你娘包的，好看吗？”

——她手上被玉梅花和刘氏看到了，两人眼睛都红了，直到把她的手裹成个粽子才放人走，看上去倒是有些滑稽，盛灵儿想拆很久了，但是一想到那两人的眼泪攻势就有些望而生畏。

“······咳咳，”子希道：“好看。”

盛灵儿没好气道：“嗓子都哑成这样就别说话了。”她有些不便的捧起茶杯，小心递上去给子希喝了。

子希又想笑又有些心疼。

特别是看到盛灵儿全是血丝的眼睛：“要不，你睡会儿吧。”

“我没事，你怎么样？”盛灵儿没在意，反倒是问子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