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安平帝的嘱咐,暂时先带着子希,原本贺铭是有些不大情愿的,这些个皇亲国戚毛病最多了,一身的富贵病,谁知道子希,咱们这位新封的群王有没有沾染上?
但是他冷眼旁观了几天,还真没发现子希有什么叫人落口舌的地方。
贺铭是从小兵摸爬滚打上来的,坐到如今的位置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再加上生性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因此平生最看不起凭借出生‘耀武扬威’的世家子弟,子希才过来的时候贺铭还想着要磋磨磋磨他,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子希根本没有二话,也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贺铭带兵至少有十多年了,真心还是假意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子希的认真劲儿,比一些从底层上来不服输的小兵还要强,像是有什么支撑着他似的。
贺铭敬重这种人,不但不故意刁难他,还讲了许多为将之道,一来二去两人倒是亲近不少。贺铭不是傻子,安平帝看重他们,子希又身份高贵,与他们打好关系至少目前没什么坏处,而子希也有心里的打算,贺铭身手不错,在朝中又没什么羁绊,若是要找帮手和助力,是个很好的人选。
修养了几乎半月后,安平帝等人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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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似绸,青山如画,两岸夹碧,红花迭翠。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南边出发,此行的目的地是峻安,上安目前是去不了了,找个地方安置,作为新的城都就至关重要,铁石镇虽易守难攻,但是离上安实在太近,刘文方等大臣与安平帝一起商议着,把目标定在了南方的治华。
行至治华,已经是四月中旬了,枝头都泛出了绿,寒意只在晚上还有那么一丝,白天里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景象了。
一到地方,一行人就被迎接到了一间很大的府邸只中,比之北方,南方的治华简直像是战乱前,没受到什么影响不说,街上还是一副繁华的样子。
而刘文方也是展示出了自己的手段,短短几天内,从上安过来的人都被刘文方插进了治安原本的体系内,要知道人事变动是最麻烦的,有时候连跟了几年的上司也未必知道自己的下属最适合什么,刘文方却能在短短时间内看出每个人的能力所在,甚至综合了性格、身份、地方要素等等把人安置好,这份心思不可谓不毒辣。
他们一到治华没多久,附近的几个州府都是赶了过来,安平帝的‘新朝廷’也顺利在治华站稳了脚跟。
但是他们可以留在这里,子希和盛灵儿却是不行。
安平帝已经有往北方派兵收复失地的打算了,并且这段时间朝廷内开始在兵械司里面成立一个新的部门,专门主管‘热武器’,也就是负责‘神甲’开发。
以目前大都朝人在这方面的落后,想要立马造出来是根本不可能的,这点安平帝也知道,所以盛灵儿估计这个兵械司新建的神甲部也就是收集收集信息罢了。
就这样他们还是两眼一抹黑,关于‘神甲’,大家多数只在城头上‘惊鸿一瞥’,那时候北流人的镰刀又时刻悬在头顶,根本无暇去观察,现在能画出大概外形就不错了。而盛灵儿虽然没弄过,但是现代的知识耳濡目染,自然要比大都朝人懂得多些,不知不觉中新成立的神甲部倒是有几个人经常去请教她。
这件事安平帝也知道了,盛灵儿在回答的时候十分谨慎,安平帝内心虽然犯疑,但是到底拿不出什么证据,只能把这个疑影儿放在心里。盛灵儿也是没有办法,现在她和大都朝的人可以说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尽早制出可以与北流人抗衡的武器是至关重要的,那种一人能抵挡千军万马的人只存在于小说或是影视作品罢了,上次盛灵儿和子希能斩杀敌人近千人说到底不是面对面的厮杀,实在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
因此武器才是胜负之关键。
否则再多的战术也能被敌方一力破之。
盛灵儿引起了安平帝注意之后也不是全然的坏事,至少她去兵械司更加光明正大了。
进去之后她才发现里面人情关系的复杂,心惊的同时也对刘文方此人更加忌惮了,她忙于这些事情后倒是少与子希遇见,两人虽然住在一间房子里面——安平帝自打进入治安后就开始发放俸禄了,之前是在流亡途中,而今确立了地方却是衣食住行都需要开销的,这笔钱为了稳定人心是省不得的,而子希和盛灵儿俸禄和之前的恩赏加起来有一大笔钱,直接在治安买了个带院子的府邸,里面有四五间房间,他们倒是够住了。
但是两人却都是有意避着,况且忙的不可开交,常常是吃完了饭就睡觉,根本没有闲心想别的事情。
这日盛灵儿从兵械司回来,见到房门前一个修长的人影,便停住了脚步。
那人若有所感,转过来有些局促的叫了一声:“长姐。”
盛灵儿没说话,他便也没有继续,一双眼睛黏着盛灵儿,却又像是怕招人嫌,根本不敢流露出来。
对上时才看出那目光中夹杂了多少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胆怯多一些,还是渴慕又亦或是隐忍,盛灵儿以为自己再见到子希会火冒三丈,但是没有,时间像风沙似的,能把沧海磨成桑田,更别说区区的情爱了,眼下盛灵儿心中无奈和愁绪交织在一起,唯独没有多大的火气。
“怎么了?”盛灵儿问的平和,子希倒有些受宠若惊:结巴道:“我能进去吗?外面······有些不方便,要是长姐不方便······”
“进来吧。”
盛灵儿量子希也没胆子做什么,在外面也实在不便,这些天她感觉到刘氏和玉梅花看自己的表情都不太对劲,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可真叫人······无地自容了。
自己教出来的徒弟,把人给带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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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后子希当真比平常还规矩很多,几乎手脚都放的端端正正,没有一丝逾矩。
“我就快要走了,长姐日后自己多保重。”他直接开门见山,像是稳重的不行,但是手中却是捧起了热茶,囫囵喝了进去。
盛灵儿倒是一惊:“怎么会这么快?”
告知她的消息是五月份左右北上,为何子希着急就要走,而且他们都是北上的,不应该一起吗?
“北征军分了几路,我是跟着贺将军的。”子希解释道:“长姐不用担心我,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盛灵儿当即故意带着点冷笑道:“谁担心你?”
她还要说什么,没想到子希却是一把将他抱住了。
盛灵儿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打脸真是快,刚才她还说子希没有胆子呢,没想到这小子还真他娘的敢调戏他姐姐加师父。盛灵儿可不是什么柔弱可欺的女子,当下拳头就握起来了。
看似是粉拳的手小巧玲珑,受过的人却都知道,这一下上去能叫你跪下来喊爸爸!
但是子希的举动却出乎了他的意料,这小子非但不松手,反而抱得更加紧了:“长姐打吧,我绝对不还手,反正是我不规矩,长姐生气是应该的,只是我明天还要走,就让我顶着这张猪头招摇吧。”
盛灵儿几乎被他气的吐血。
——小崽子现在都会耍无赖了!
“滚!”盛灵儿怒极,一脚就踹了上去。
子希捂着腿,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却是仍旧没有放手,盛灵儿再要动作却是被人缠住了手。
其实她是可以挣脱开的,只不过一时间被子希的目光迷惑了。
少年嘴角带着笑,月光照的这双瞳仁清亮如水,毫不掩饰纯粹的悲伤:“我就要走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手中力道怎么都下不去了,盛灵儿没动了。
“我知道你生气,恼怒,但是我忍不住,并非是一朝一夕,我胆大包天,从许久之前就对你有了‘非分之想,要不是上次,可能会一辈子这样下去,我······这么多年瞒得实在辛苦,既想告诉你,又不敢,怕你与我从此再不见面,这一别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我······实在舍不得你。”盛灵儿起初觉得酸,但是想推开人的时候却感觉到水珠滴在自己脖颈,顿时有些僵住了。
盛灵儿披着轻薄的毛裘,头上冠帽如同男子,平添了一股英气,子希放开盛灵儿后似是想用手触摸,快要碰到的霎那却是被盛灵儿伸手挡住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子希转身走了出去。
盛灵儿把毛裘随手丢在椅子上,看了半天······出神间却听到外面传来声音——有人用树叶吹奏音乐,咿咿呀呀,疏落寂寥,随着树叶沙沙声倒是别有一番情调。
······
“看朱成碧忆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盛灵儿听了许久,院内才慢慢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