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朝廷送过来的军需过了约莫十来天的时候,盛灵儿和子希便知道,时机到了。
此事关系重大,他们唯独找了贺铭一人,当天下午开会过后,所有将士纷纷鱼贯而出,盛灵儿与子希故意落后了一步,帅帐上坐着的贺铭瞧了瞧两人:“有什么直说吧。”
子希依然是一副‘温和儒雅’的好人脸,盛灵儿开口说了话。
不知怎的,贺铭半生戎马,什么没经历过,在安平帝面前都敢抄鞋子骂娘的主儿,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每当一看见这姐弟俩‘暗藏祸心’的表情,心里面不知不觉就有些发毛。
盛灵儿的话证实了他的预感。
“贺将军,兵械司的压力你也知道,火药只是初步研究出来,但是‘神甲’,咱们一点眉目都没有,万一北流再像那年似的出动重量型武器,我们可就真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了,前些天尽管打了胜仗,但你我都知道,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而且我心里有个预感,北流人不会平白无故吃这个亏,他们指不定就是在内部策划什么。”
“好了,你直说吧。”盛灵儿的每一句都是他的想法,贺铭何尝没有顾虑,只觉得头都痛了。
面前人微微一笑:“我请将军派一队最精锐的轻骑给我,我要连夜偷袭。”
盛灵儿一说完,贺铭的头痛不减反增:“你直接说‘隼甲’不就行了吗,你要一个人去?”
“还有我。”子希平静道,像是浑然不知道自己放出了什么样一个惊天大雷。
贺铭刚才还只是头痛,听了子希的话简直有瞬间的哑口无言,半晌勉强笑道:“殿下,你莫不是在说笑吧?”
“你说呢?”子希淡淡道。
贺铭张了张嘴就想骂人,但是一见子希模样就憋下去了。
这位殿下看起来是好说话的,但是决定了的事任谁都别想动摇,三年前他便是知道了,贺铭皱了皱眉,他现在不头疼了,他想跳城楼了!
“不行。”这话不是贺铭说的,而是盛灵儿说的。
贺铭在心里给盛灵儿叫了声好。
子希立马看向了盛灵儿——咱们之前可是说好了,不带你这样临时变卦的。
“太危险了,你可是郡王,咱们圣上现在唯一的亲弟弟,你要是出了个好歹,整个西北都要抖三抖。”
贺铭也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是,只带一队人去北流太危险了,跟进狼窝没什么区别,别说此事还没有决定好,就是真要涉险,也断断不能是您。”
子希对盛灵儿发不起火,有些阴沉的看了贺铭一眼。
贺铭无奈望天,对不起了殿下,此事他要是准了就倒霉了。
安平帝那头对几大将军什么态度还是模凌两可,他虽然是个大老粗,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这个当口再去节外生枝就太愚蠢了。
“刚好朝廷送来了军备,火药研制出来的事儿在治安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瞒不住的,现在想打北流人一个措手不及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那不如将计就计。”
贺铭在战事上尤为敏感,几乎立马猜出了盛灵儿的未尽之言:“北流人为了探听虚实一定会派人过来打探,说不定这些天的沉寂就是在为这事,而如今时间已经过去这么长了,他们知道火药是真的后一定会做相应的准备,‘神甲’有很大几率会出现。
盛灵儿点了点头。
“太冒险了,‘神甲’是北流人的底牌,他们一定宝贝似的压箱底,守卫之严肯定是铁板一块,别说一队‘隼甲’,就是加上两翼的冲锋军也不一定能从千军万马中把东西取出来。而且万一‘神甲’不在雁北,而在现在的上安被胡格尔放在皇宫呢?”
盛灵儿听了贺铭的话却没有一丝动摇:“我知道你的意思。”
“知道你还?”贺铭忍不住拍桌子。
“没有时间了,将军,咱们情报本来就没有北流人精确,这么长时间你相信北流人会按兵不动吗?反正我不相信。”盛灵儿察觉到自己音量升高,压了压:“他们能忍二十年只为一举入侵大都朝,时机精准让人不寒而栗,这便能看出北流人上面不是没脑子的,从某个方面来说,比大都朝人还要善于阴谋诡计,这次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赌一次,输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损失一队轻骑,但若是赢了,‘神甲’的威力你见识过,可能是我们以后反败为胜的最大助力!”
贺铭没说话了,沉了脸色对两人道:“盛副将和显渊殿下请先出去吧,此事我要好好想一想。”
盛灵儿与子希对视一眼,沉默着往外走。
此事瞒不过贺铭,所以哪怕安平帝他们可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贺铭是绝对要同意的,此事能不能做还是要看贺铭的决定。
两人并肩走出去的时候,天已经是浓墨一般的颜色了,朔风劲哀,带着一股刀剑的冷硬,吹的军营里的旗子猎猎作响。外面军营驻扎在露天,连绵不绝,跟起伏的山峦似的,气势逼人。
盛灵儿看惯了关外的风景,子希却是很少遇到,在外面驻足了一会儿叹道:“三过家门而不入,这些将士们都忘了家中父老或者妻儿的面容吧。”
盛灵儿对守卫的将士说了句话,闻言道:“会好的。”她目光像是穿越了千山万水,一下子看了很远,话语中带了一股说不出的坚定:“总有一天。”
子希刚才的那点‘伤春悲秋’忽然没了,刚才还觉得寒凉的风现在吹在人身上却让他多了一股说不出的豪气:“对,总有一天。”
说完,他与盛灵儿相视一笑。
“你身中剧毒,虽然还没发作过,但是不能大意。”盛灵儿还没忘了正事,见子希不甘心,斩钉截铁道:“想都别想”
子希皱眉:“可是太危险了。”
盛灵儿笑了笑,在北风中洒脱而肆意:“几年来危险的事还少吗,要是想安逸,就别当兵,这个我早就明白了。”
子希知道,她决定的事情向来很少有人能改变,就是自己也不行。
“保重。”子希转头看她。
盛灵儿也回了他两个字:“信我。”
子希被那双眼睛看着,恍惚间想起三年前也是这双眼睛盯着自己习武,做策论,但是那时候的两人跟现在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鬼使神差的,子希握住了盛灵儿发凉的手。
虽说守卫的人离的远,看不清两人动作,盛灵儿也是下意识想挥开手,但是手动僵了,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过了一会儿,盛灵儿也回神了,但是第一反应却是,
……好暖……
年轻男人就是火气足,冻的发木的手已经有知觉了,像是被冬日的炉火烤着。
其实军营里面炭火是不缺的,但是也仅限于睡觉的几个时辰,平常训练,特别是演习或者是打仗的时候,不可能允许你生火,久而久之盛灵儿便也觉得自己习惯寒冷了。
现在被人的体温暖着,才倏地发现,其实是不得不习惯。
就在这时候,子希另一只手环住了盛灵儿。
她瞳孔猝然有些睁大了,却不知如何反应。
……放开!
未免有些太‘女气’气了。
……你在做什么?
岂不是明知故问吗?盛灵儿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
一会儿子希便放开了,那个拥抱不掺杂任何其他的东西,仿佛就是一个带有慰籍意味的动作。
他没解释,就直勾勾的看着盛灵儿——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盛灵儿也没心思想其他的了,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对子希确实有不忍,此时就更是了。
关键是子希这个样子她也真狠不下拒绝,罢了罢了,万一自己以后出了事,好歹给自己留个念想……她本来就是红尘外的人,除了对子希以及一家人也没有什么过多的羁绊了,但是面对子希此时眼神竟然一时间有些哑然,在军中不只是需要打仗,漂亮话她也会说,但是脑子突然短路了一样,末了只干巴巴的留下一句话:“保重,照顾好自己,我会回来的。”
子希自从三年前和她表白过心意,不,这么多年都没听见过盛灵儿几句‘软话’,骤然间几乎眼睛都有些不受控制的泛酸。
盛灵儿被他看得有些尴尬。
好在这时候,有个身形高大的军士过来了。
盛灵儿认得他,贺铭的亲卫之一——贺一。
她心中一动,果不其然,贺一来到他们身边行了礼之后便道:“将军请您进去。”
不出盛灵儿所料,贺铭终究是答应了。
不是盛灵儿有神机妙算的本领,而是她知道,但凡是稍微有些胆色的将军都会这么做,而且,贺铭赌不起,他宁愿日后被安平帝降罪,也不能拿大都朝命运来开玩笑。
而且此行,若是可以,盛灵儿还有另外一个任务,那就是探一探北流的虚实。
这么久,连贺铭也是感觉到隐隐的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