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斜月和楚慕辰在书房胡闹了一番后,便被他派人送回到了房里去。
楚慕辰对安斜月很是防备,她从南国带来的侍女,碧儿留在了三王府,其余人都不准入太子府,留在她身边的便只有一个姓李的老嬷嬷,是安斜月的奶娘。
安斜月浑身酸软无力,回房后,李嬷嬷看到她身上斑驳的痕迹,便什么都知道了。
鼻头一酸,“我的公主……您受委屈了……”
安斜月再不济,也是堂堂南国公主,能嫁给三王爷当正经王妃的。
而现在,无名无份地跟在楚慕辰身边,连元红也被夺去……
李嬷嬷一哭,安斜月心里也不好受,她眼中有些湿润,勉强地笑了笑。
“再怎么说,他也是太子。等他当上皇帝,我起码也能捞个妃子当当,不比在南国当公主过得滋润?”
李嬷嬷攥紧了帕子,愤愤道。
“您明明是娘娘的亲女儿,但娘娘什么时候为您考虑过?这下为了才不到四岁的小皇子,竟然把您送到了这种地方受苦……”
安斜月的母妃是南国皇帝的宠妃,除了她之外,还生了一个不满四岁的皇子,很受皇帝宠爱。
南国皇帝在挑公主送来联姻时,她的母妃为了讨得皇帝欢心,主动请缨,将女儿嫁了过来。
“嬷嬷快别说了。”安斜月盈盈含泪,“你再说,我也要哭了。”
李嬷嬷忙擦了擦泪。
“老奴不哭了,公主快歇息吧。”
安斜月低声道:“嬷嬷帮我守着,若是有人来了,定要提前告知于我。”
李嬷嬷点头,“老奴也只能为公主做这么一点了,旁的什么也帮不上。”
“嬷嬷能陪在我身边,让我没觉得孤立无援,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李嬷嬷退出卧室,带上了门。
安斜月一改之前虚弱的样子,迅速地站起身,仔仔细细地将房内检查了一遍,确认安全后,才坐回到了梳妆台前。
映着幽幽的灯火,她轻轻地从脸上揭下了一层皮。
铜镜中呈现出了另外一张面容。
安斜月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喃喃自语。
“总算能透透气了,天天蒙在这层皮下面,我都快忘了我自己长什么样了……”
她一边感叹着,一边拿出一个带锁的盒子,从中取出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贴了上去,严实合缝。
她又变回了原来那副模样。
又或者说,她又像凌轻衣了。
……
凌轻衣站在三王府门前,盯着高高的牌匾长吁短叹。
在前几天的夜里,她拼了老命逃出去,这才过了几天,就又被迫回来了。
她的徒弟凌莱要等处理完在外面的事之后,才会陪着她进府。
哎,人生就是如此寂寞如雪。
楚慕寒淡淡地斜了她一眼。
“你叹什么气?不乐意回来?”
满满的威胁。
凌轻衣迅速挺直身子,摆出一副极为高兴的样子。
“怎么会呢?妾身是太久没见,太过想念,恨不得把这幅景象刻在我的脑子里。”
明知道她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楚慕寒却莫名其妙的,总是对她生不起来气,多了几分包容。
他一边带着凌轻衣往里面走,一边很随意地问道。
“你说你是江湖人士,那江湖上的事情,你可都清楚?”
凌轻衣话不敢说太满,给自己留了几分余地。
“从师父那里知道不少,但我毕竟只是个女儿家,不如男子见识广博。”
“哦。”楚慕寒似乎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本王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若是答不上来,仔细你的这个……”
他暗示了凌轻衣的脑袋。
凌轻衣:“……妥妥的霸王条款。”
凌轻衣背后一凉,不由瑟缩了下。
“……王爷请问。”
“你这几日在外,可是有什么新鲜见闻?”
见闻?
凌轻衣立刻打起了精神。
以她绝顶聪明的脑袋瓜来看,楚慕寒是个从来不说废话的人,他问这句话绝对不是简单的问问而已,背后绝对隐藏着深意……
说不定,这就是她这次回府,面临的第一个考验。
凌轻衣必须要证明一下自己的价值。
她在脑中仔细搜索一番,发现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从街坊听来的各式各样的八卦。
她知道李尚书的女儿和王将军的儿子订婚但李小姐爱的是个穷书生,她知道皇帝姜贵妃七王爷三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但除非她脑子被驴踢了,她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凌轻衣咽了咽口水,勉强找出来了一点楚慕寒可能不会太想听的有用信息。
“国舅爷晚上搂着小情儿偷欢的时候被刺客吓成了不举……”
楚慕寒的眼皮跳了跳。
“……”
他领着凌轻衣进了内堂,一撩袍子坐下,慢慢地开口,“王妃,本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知道啊,凌轻衣欲哭无泪,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嘛……
她绞尽脑汁:“国舅爷一直在寻医问药,这次,就连他身边呼风唤雨能预知未来的天师都没办法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
楚慕寒皱起了眉。
凌轻衣无辜地眨眨眼,“这不是我形容的,我听他们都这么说。不过我也觉得天师名不副实,这个吹嘘太过头了,天师要是真的能知晓未来,肯定一早就能预示到国舅不举这件事,就不会放任他那晚和小情儿缠绵……”
楚慕寒突然觉得,一直以来,他似乎都疏漏了一个方面。
民间的传闻虽然大都经过了夸张的加工,纯属捕风捉影的事,但至少也能说明,是有“风”有“影”可以被捉的……
他和幕僚还在猜测王承背后的世外高人是否存在的时候,民间已经把他描述成了不可一世的神仙。
楚慕寒有所意动。
“慢着。”他打断了凌轻衣的话,“那个所谓的天师,你还知道什么。”
突然被提问,凌轻衣稍微有些紧张。
“天师吗?那可多了去了,王爷您不知道,天师可是京城话本上的热门人物。十本话本,其中至少八本和天师有关系。什么《天师大战雷公电母》、《天师智勇斗奸佞》、《神秘天师:王的走狗》……”
凌轻衣说得头头是道,楚慕寒听得嘴角略微抽搐。
光从这些书名,他就能推测出来里面的内容到底有多狗血俗套。
但凌轻衣不这么认为,她甚至还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
“上回咱们正说到天师……”
楚慕寒心不在焉地听着,脑子里在想,国舅府的世外高人到底存在不存在,如果有,他会是怎么样一个来历?
“话说那天师,屏退了所有人,确认房间里只有他一人后,才小心翼翼把银色的面具从脸上摘下来。他凝视着镜子里的脸,再想到自己的曾经……”
“等等!”楚慕寒很快回过神,“你刚才怎么形容天师的?”
凌轻衣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老实地重复了一遍。
“天师屏退了所有人,摘下了自己从来没离开的银色面具。”
对,面具。
楚慕寒的记忆蓦地回到了那天晚上。
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书房,自称要帮助他给姜烟报仇的神秘人,脸上也戴着个银色的面具。
难道只是巧合吗?
楚慕寒又问:“天师脸上戴着面具,每个本子都会这样写吗?”
话本十级学者凌轻衣摇摇头。
“非也,要看具体的剧情安排了。不过王爷这么一提醒……似乎真的所有话本都在写天师戴着面具,不过面具的样子和形状还是看天师是不是个反派,天师要是反派,他肯定是戴着一副凶神恶煞的獠牙面具,而且戴面具的原因是太丑了总被人嘲笑……但天师如果是正派,他就会戴着精致的银制面具,面具的背后是国仇家恨的凄苦……”
楚慕寒有些迟疑,应该是他反应过度了。
以话本的写作手法,形容一个神秘人物,最好的法子就是给他增添各种神秘的设定,比如脸上戴的面具、摸着不透的身份。
明天应该派个人去茶楼里,把这些话本收集一通。
“那你……可有听说过落月山庄?”
“我……我不知道啊,落月山庄?难不成是落月派的大本营?”
楚慕寒手指叩着桌面,言简意赅道。
“解释一下落月派。”
“我常年跟着师父在北疆,不甚清楚江湖上的事。落月派是十多年前江湖上突然起来的一个教派,他们替人办各种各样的事,从中取得报酬。只要你能出钱,就没有他们办不了的事情。”
凌轻衣没说,她也曾经给落月派打过工。
楚慕寒有些迷惑了。
这落月派的性质……一个收钱办事的江湖流派而已,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为什么要让他去那种地方找他?难道是觉得他这个“贫苦皇子”很有钱吗?
楚慕寒若有所思,挥手让凌轻衣退下。
也许是老天爷都觉得凌轻衣最近太过倒霉,忍不住伸手拉了她一把。
于是,在回三王府的当晚,凌轻衣时隔多日,终于再次收到了师兄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