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春花眉毛一挑,随即一笑,“别说笑了管事,我这妹子可胆小,初来乍到难免生疏,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感激着您呢。”春花手指有意无意的碰上管事的手。
那管事却是一把躲开,冲着满屋子想看热闹的女人,“还看什么呢,台上都唱上了,还不去跳舞,还等着客人找吗?”
今晚听说上流社会有家庭宴会,有头有脸的女明星们都去作陪了,剩下的,只是没混出头的舞女,赶紧出了房门,一下子刚才还莺莺燕燕的化妆室就安静了下来。
“管事。”
管事有点不耐烦了,但看着春花楚楚可怜的眼神,声音又缓和了下来,“不是我说你这妹子,咱百乐门是什么地方,要是一般夜总会也就算了,唉,王老板那事我也算帮你压下去了,可没想到,这是怎么就传到芬芳耳朵里去了,你知道的,芬芳可是上海宝丰商会杨老板的座上宾。咱们老板都对她敬着呢,她和老板竟然提起咱们百乐门最近来得姑娘水准不行,老板听了一生气,便把我叫过去臭骂一顿,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春花,趁老板没来,赶紧把你这妹子送走,只要不呆在百乐门,哪个夜总会有我保举去不了啊。”
事情这般田地了,南北也不禁挑眉,那姚芬芳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自己碍着她什么事了。不过走就走,自己本来也没打算当什么舞女。只是。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这地方鱼龙混杂弯弯绕绕的,姚芬芳那么高高在上的人竟然有时间嚼小舞女的舌根,肯定不是针对她,是有人要针对春花。那么,自己就不能不管了。
“可是管事,你答应我的啊。”春花也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发展,急了,抓着管事的手就不放。
管事到底是给人打工看人脸色的,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把饭碗砸了。
他不耐烦的打开她的手,“就这么决定了。回头我再找你。”
春花还想说什么,南北一把拉住她,“姐,没事,去别的地方就去别的地方吧。”
春花却是一下子坐在凳子上,“你知道什么,这百乐门虽然不好混,但是是正经地方,后面有人撑腰谁敢欺负,可是别的小地方,为了迎合客人,指不定让你干什么龌龊事,你还那么小。”
南北一把抓住春花的手,眼睛看着她,“相信我,我不再是以前的南北了,我没那么好欺负了姐,我现在有亲人,你和弟弟妹妹都是我的家人。我一定会闯出一番事业的。”
春花木然的点头。“也好,你先回家吧,等过几天,风声不紧了,我再求求。”
她显然只当她是个普通的小女孩。
南北叹了口气,她不信自己也是一定的,谁又能想到睡了一觉起来,整个人都换了呢,连自己现在都还觉得匪夷所思。
春花住的地方是十九胡同的尽头,这里不算贫民窟,也算不上有钱人住的地方,都是做小买卖的人家,春花虽是舞女,人却很正派,坚持要弟妹住在好一点的环境,说是从小就听过孟母三迁的故事,贫民窟里人蛇混杂,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都有,孩子们在那地方也学不到好的。她托人找地方,找了个普通民宅,周围邻居却是不知道她到底是做什么的,虽然是大上海,但是小市民做派的本地人是瞧不起外来人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别人眼中不正经的“舞女”。弟妹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大姐在一家公司做职员。
这样的场景不知为何让南北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一群孩子,不过却没有这般温暖,而是冰冷的训练,无止境的训练。和自己比起来,这些孩子过得穷一点,但一点都不悲哀,他们还有一个苦苦奉献的大姐。
春花姐家人口不少,一共有两个弟妹,最大的弟弟十七岁,在学堂读书,据说读的很好,仪表堂堂的,一直是春花的骄傲,春花这些年之所以还干着,就是为了能多赞些钱送他去留洋。“你看那些世家公子,这上海滩的名门,哪一个不是留洋回来的,我弟弟什么都不差,以后一定是个人物。”只要一谈起她弟弟,她就合不拢嘴。
还有个十六岁的妹妹,读女校,是个活泼有个性的姑娘。父母去了。春花最大,挑起了家里的重任,这其中辛苦自不必言表,家人就是她的全部指望了,她这个年纪,放在南北以前那个时代算不得大,可在这里,早就是孩子的娘了,可是她却把青春全奉献给家人,是个伟大的姐姐。让南北敬佩。
不知道为何,南北总是想起前世在一起生死与共的那几个人,想想真是自嘲,自己最后死在对他们的信任上。这世界上还真是奇怪,很多人能同甘苦,却未必能共享福。人的欲望一旦打开了,连自己都会不认识自己的。他们现在彼此相亲相爱,多难得可贵,也许他们自己也不自知。
南北从百乐门出来,夜晚的上海空气清新,她来到这里才两天,还没有熟悉这个城市,索性没有直接回去,而是一个人在街上走走。以前出任务,全世界都去过了,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出现在民国时候的街头,和21世纪真不同,这里的味道都是那么的不同。
歌舞厅很多,灯红酒绿的,门口都停着等客的黄包车,三三两两抽着烟,说着笑话。
戏院门口能听到里面依依呀呀的。偶尔路过几个站街的姑娘,脂粉气弄得你想打喷嚏,拐角的巷子里有搭棚子卖阳春面的。刚才不觉得什么,现在闻到汤汁的味道,南北才觉得有点饿,只可惜现在身无分文。饶是高级特工没钱也难度日,看来自己得好好熟悉熟悉这个时候的规则,挣到钱,才是王道,这是无论哪个时代都不变的真理。
继续往前走着,街道两旁已经打样的店铺很多,洋行,珠宝行,小店,咖啡馆,真是繁华的大上海。
电车当当当的驶过,下了班的职员赶着。有笨重的黑色小汽车慢慢的驶过,这个时代能坐上这样的车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吧。
刚下过雨的路面有点湿,平底的白色布鞋已经被侵染的看不出颜色。
南北在这样的环境下,竟没来由的心旷神怡,不自觉的习惯性伸了一个懒腰,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
自由!
前世今生,第一次体会到这个味道,自由,真好。
这一辈子,一定要为自己好好活着,活出一份天地,这个上海滩,一定会有南北的一番天下。
精致的瓜子脸上那双眼睛看着星空露出一丝天生的精芒,不只是惊艳,更带着与生俱来的匪气。
一辆小汽车正巧驶过,车内的人不经意的瞟了一眼路旁的这个穿着蓝布旗袍的姑娘,不施粉黛,那张脸却不容忽视的漂亮。车内男子若有所思,这就是平凡女子吧,看多了脂粉气欢场女子亦或是谨小慎微的大家闺秀,这样的女人倒是有几分姿色。
饶有兴致的盯着那女子直到车子看不见的地方,才回头,对着后坐上的男子,“三哥,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姑娘很漂亮。”一张邪魅的脸,带着玩世不恭的表情,这张脸不知道在上海滩让多少女人哭天抢地。
而后座上的男子闻声抬起头,格子毛呢外套,白色衬衣,皮质手套,一张脸在暗处菱角分明,勾勒出一张坚毅的面容,眼神有些阴郁,却盖不住这张脸本身的秀气。
车子正好到了地方。百乐门的门童殷勤的为其拉开车门,恭敬的叫了一声,“宫三爷。”那男子走下车门,手中多了个红宝石金线的手杖。身材挺拔有力,双眼微眯,瞬间周身便腾起一股煞气,让门童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他却嘴角微微上扬,回头看刚才在车上问自己的男子,面容缓和了些许,“你刚才说哪一个?”
那俊美风流的男子却摇头,“哪个都不重要,来了百乐门,什么样的女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