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已经临近中午,春雨说是去了同学家,而春美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
春美今早离开家的时打扮的很漂亮,蓝色的长裙,白色上衣,还用了一点胭脂,红彤彤的小脸,不同于南北平时见到的那些美人,一个个浓妆艳抹,春美却是清而不妖。
看她这个样子出门,南北叹了口气,直叫洋人保镖在后面偷偷跟着就是了。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丢啊,你真是乱操心。”春花不以为然。
南北却是默不作声,这种事情还真不能和春花这个急性子说。
其实在现代春美这个年龄的早恋也很多,可是对于早恋你要管的凶了,反而适得其反,得看着点,慢慢引导才是。但自己终究和别人经历不同,也不太懂这个年龄女孩子有什么心态。
从楼上走出来,没看见车子,春花皱起眉先去后面看车到底怎么了,老李一项办事稳妥的。
南北无聊的站在门边,光线很足。
霞飞路这边算是中档区,住的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也都是小康水平,道路很整洁,平时也很少有喧闹。
而这座洋楼对面就是几家水果店,饭铺,商行,不大不小的,而从这条主路过去那边就热闹多了,有很多水果摊子,零食摊子。
无聊的打量这些,心情很不错,自己现在可是在民国啊,真正的民国空气新鲜,别有韵味。
看着前面袅袅炊烟的馒头铺子,看了看表等的不耐烦了,刚才想叫春花回来,就看到一个小黑影从不远处一闪而过。
如果一般人只会觉得眼花了,可是南北却不会,她清楚的感受到刚才有个影子过去。
半眯着眼睛搜索了半天,嘴角微微上扬,装作没发现,向后面走去。
只是走到后巷才发现,春花老李,园姐还有洋人保镖都在。“这是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谁,把车胎都扎漏了,还泼了一车菜汤。”
南北微微诧异,走过去,却被车子上一股尿骚味熏了回来,这哪是菜汤啊,分明是有人泼了污秽的东西。
在看过去,车胎被人炸的不像样子,前面挡风玻璃确实都是剩菜剩饭。
到底谁啊,对我这么恨之入骨。
老李看到南北,慌张的神情,忙给园姐打眼色,圆姐挡着车体,“小姐,这里太脏了,您别过来,小心弄脏衣服,春花啊,你先带着小姐走远点,老李已经叫了车行送车子过来了。”
只是这几人演技太拙劣了,南北眯起眼睛,这是她发怒之前的表现,老李心里一紧。
没防住南北快步走过来,一把拉开园姐,就看见车子一侧,不知用了什么颜料,写着歪歪扭扭,“荡妇,贱人”四个字。
不只是出于什么原因,荡妇的当少了一点,贱人的贱字也写错了。
顿时从怒气就变成了哭笑不得。
要说一开始还疑惑谁对她这么恨之入骨,那么现在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之前就知道,“卡门”对整个上海滩娱乐业冲击太大,同时也对民国人思想有冲击,在这个封建未灭,思想未得到完全开发。
南北的“卡门”绝对是跨时代的,它不仅是一首歌,同时也是一种思想,一种对待男女平等,感情,家庭,社会关系,以及女性问题等多重方面的问题。
那一天唱了卡门,台下的人都疯了,必然传遍了上海滩,后来听说一些小夜总会,为了捞金也有人大肆模仿表演卡门,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
然而再有人喜欢“卡门”得同时,必然有人厌弃,尤其是思想很不开化的一些妇女,本就对夜总会的女人有看法,觉得低贱。
不过,南北眯起眼睛,自己的住处恐怕不能保密了。那么麻烦将会越来愈多。
春花还在生气,叫着要找巡警。
“找巡警不如找祥老板。”
“谁都别找了。”南北眯起眼睛,自己有保镖都看不住,其他人有什么用,“老李另找个住处吧。”
老李有些为难,这住处当初就是照着隐秘找来的,可还去哪再去找更隐秘的。
“去找找带花园的那种小楼,偏僻一点没什么,最主要是清静。”南北看了看车子,眼睛突然一亮。
春花过来,拉她,“回屋吧,一回车子就来了。”
南北点头,脸色却不好。
春花只当她生气,宽慰着,“人怕出名猪怕壮,你现在红了,自然有人看不惯。”
南北没说话,一边走,还一边余光看着四周。
春花发现问题,“你怎么了?”
南北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微微提高,无奈的一般,“真是倒霉,心情都不好了,春花一会叫人去给我买一碟满月楼的云片糕来。”
春花瞪大眼睛,南北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立马明白过来,忙嚷着,“好啊,满月楼的云片糕。”
慢慢的重复了一遍,就带着南北上楼去了。
一进到楼里,春花就紧张的,“刚才你发现什么了?”
“那种车轮胎的划痕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可不是普通锥子扎的,上粗下细,却有些顿,我看动手的人一开始只是想找人泼我的车子,而轮胎是临时起意,所以才化的那么毫无章法,伤口那么随意。”
春花诧异,一个轮胎划伤就能看出这么多门道?
南北冷笑,一把拿下春花头上的一根簪子,上粗下细。
春花马上恍然,“你是说,是个女人!”
“还是个恨我入古的女人。而且一定是熟人!”
春花也气得够呛,“要是同行就太不应该了,大家都不容易,做这一行的谁不是苦命的,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想知道是谁吗?”南北拢了拢头发,眼波一转,“云片糕来了就知道了。”
“怎么?”
“恨我入骨的女人,光划我一个车轮便宜我了,云片糕上做点手脚还是有可能的。”
老李来说车来了,南北带好墨镜下楼,帮佣正巧从满月楼买了云片糕回来,但脸色不太好。
春花看了南北一眼,接过云片糕,问了佣人几句,佣人便在她耳边耳语了一番。
春花拍了拍那个佣人,给了他几个大洋。
回到车子上,南北瞟了一眼那云片糕,“如何?”
“果然和你想的一样,中间一个小孩子撞了阿梅一下,糕点盒子掉地上了,阿梅按你说的,在刚买回来的云片糕盒子上做了记号,拿回来这个果然被人换了。”
南北看着面前的粉色祥云花图案的精巧盒子,眼神越来越冷,“满月楼什么地方,一般人能去吗?云片糕更是卖的金贵,一般人可买不了,对方可不是随便哪个觉得我伤风败俗的老百姓。满月楼更不是普通地方,想在那里下手不容易,却能买一盒一样的等着给我掉包。”
“你说这云片糕上能做什么手脚。”
“看她只敢在车子上泼菜汤,必是个没脑子,胆子又小的,我猜,八成是泻药。”
“可真毒,赶紧扔了。不行,要不找警察局吧,祥老板似乎和警察局长熟悉,我看还是住抓凶手才好安心。”
“对方不过是想让我出丑而已,又没什伤害,你以为警察局一天都是神探啊,还帮你破这种恶作剧。”
南北眼神冷了冷,“让阿梅把刚才小孩子的特征说出来,然后你通知许武,找一个小孩子还是容易的。”
春花点头,自己怎么净想着祥老板了,自己姑娘手上可也有道上的人。
南北一脸讥讽的打开云片糕,一条一条,整装的不得了,真是蠢人,掉包的时候要掉到地上,云片糕肯定要碎的,这么完整,真是一点演戏伪装的天分都没有,还想来看她南北出丑,真是笑死人了。
南北拿起一片云片糕,看了看,原本戏虐的眼神却突然变得冰冷,立马换上警惕的表情闻了闻那云片糕。
“怎么了?放了很多泻药?”
“别动!”南北突然厉声,然后将这块也扔进盒子里。
“到底怎么了?”
南北眼睛却眯成一条缝,寒冷得让人发抖,声音也不似刚才戏虐,而是低沉可怕,“这云片糕上的东西是砒霜!”
下午和唱片公司二人接洽,还算顺利,南北一口流利的英语让祥进远微微发愣,更是得到了唱片公司迈克的赞许。
“南北小姐留过洋?”
“不,我只是对西洋文化感兴趣。”
“南北小姐的歌都很新颖,我想这次唱片一定会大卖。”唱片收录了南北之前唱的所有新歌。
“借你吉言。”南北淡定处变不惊,对待赞美并不像一般的中国人总是要说自己根本不行这类的话,而是大方的点头说一句谢谢,很符合西方人的审美和习惯。
迈克是从美国来到中国开唱片公司的年轻人,之前给上海滩几个大腕歌女录过唱片,感觉这些歌女虽年纪不大可是城府极深,此次遇到南北,随便聊了几句既然惊讶的发现她的思想很与众不同。
当然惊讶的还有在一旁作陪的祥进远。
“不知道南北小姐对当下上海歌坛有什么看法吗?”迈克突然玩味的开口,“外媒评论上海滩现在是妓女和歌手不分家,南北小姐怎么看呢?”说吧还戏虐的在南北和祥进远身上来回扫着。
南北眉头立马皱了起来,祥进远有些动气,“迈克先生什么意思?”面对着突然极不尊重的问题,祥进远有点后悔和这洋鬼子合作了。
可南北却打断祥进远,嘴角微微一挑,“我觉得现在歌女的发展很局限,只是在各大夜总会登台,这让很多小众听众根本接触不到,这也是导致歌坛无法有大的发展的原因。至于迈克先生说的妓女,我想迈克先生大概深受自己国家的文化影响,觉得男女平等开放的交往就是在出卖自己。我觉得女性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伴侣,不能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歌迷而觉得瓜田李下被人说闲话而拒绝喜欢的追求者。况且我说了歌手登台的地方局限,工作环境限制,认识的异性也都是客人或者老板,中间公平交往,何来买卖,没有买卖,迈克先生妓女一词恐怕就不成立吧。迈克先生不了解上海滩的娱乐业乃是支出产业之一,歌女用歌声征服大众,这是艺术文化,而非声色产品,我以为迈克先生是文化人,没想到却也是这般歧视外出工作的职业女性。”
说罢,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让有心开玩笑的迈克脸色一红,觉得自己却是唐突了,这个玩笑话变得不好笑了。南北的不卑不亢,思路清晰,让人佩服的咋舌。
迈克便马上表示歉意。
南北也不是小气的人,看出来迈克不过是想和她斗斗嘴而已,可是南北向来对不尊重女性的人不会客气,麦克后悔的厉害,连着到了好几次歉,南北才消气。
“限制歌坛的不是歌手本身,而是时代,我想着将来如果歌手能有个广阔的平台,不限于只是给人取乐,初衷是为了唱歌而不是委曲求全求生存,那么歌坛一定会有大的发展。不仅局限于歌女,男人也可以唱歌。但现在来说时代的局限来源于人的思想,在大众还觉得歌女是卑微职业的时候,这些是实现不了的。”
南北想到21世纪的歌坛,歌手已经成为大众吹捧的高级职业,而在此时,却犹如娼妓一样是下九流,别人看不起。
迈克其实刚才问的问题也是现在大众所认为的,什么时候人们思想开化,才是给歌手正名的时候,也是歌坛能发展的时候。
南北的独到见解让迈克和祥进远皆是惊讶不已。
和祥进远的沉思不同,迈克更热衷于行动,“听说南北小姐这次提议了一个比赛,我想这是一个歌坛发展的好机会。我定当鼎力支持。”
迈克在南北的引导下,脑子活跃起来。
南北又说了几点现代唱片公司培养艺人的看法,更是惊为天人。
到散场的时候,对方还沉浸在培养艺人的理论之中无法自拔。
南北却是想着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