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连生的话刺到南北的心里,她并没有多痛心,相反看着眼前那双眼通红的男子,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他说的没错,一点都没错,自己又算什么呢?
“南北,我从开始到最后都真的把你当朋友,我也没有密谋什么,只不过是你恰巧走进了我的复仇计划里,对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春美。可我真的没有想害你们。我知道我说这些话让你觉得我是卑鄙小人,可是,南北如果是你,用一段友情换大仇得报,你会如何去选?”
南北站在那没说话,吕连生的话如果是一般女子也许早就悲痛欲绝,可是对南北来说,却是相反的。
他说的没错,她和他是同一种人,如果是为了报仇,她会利用的,只是,她突然嘴角惨笑,“只是吕连生,我不会利用春华。”
这句话说的突兀,可是吕连生却是明白了。
南北再狠也不会利用春花这样的朋友,那是因为春花在她心里是家人是最重要的亲人,而吕连生利用了她南北,南北突然觉得就那样的累了,也放下了,一开始知道真相的恨也好,不甘心不相信也好,这一刻都不那么浓烈了。
“阿生,你报仇,我不怪你利用我,我在你心里不是那么亲近的人,我也不能怪你。春美的死是意外,你说的都没错。你大仇得报恭喜你,真心恭喜,不是讽刺,可是我真的,现在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你别把我当成铜墙铁壁的人,你就当做你以前认识的那个熟人,能让我任性一次吗?做个普通姑娘,恨恨你。”
南北似乎控制不住内心那个灵魂的软弱和疼痛,那感觉席上心头,渐渐淹没她的冷静,她的狂傲,她的冰冷。
南北侧身推开化妆室的门出去那一刻,她甚至都有种错觉了,身体里那个脆弱的灵魂几乎要代替自己,一路从后门走出百乐门,春花看见南北的样子吓了一跳。
南北却是什么都没说,“老李开车。”
车子开动了,夜晚光影交错,南北趴在春花肩头,屏住呼吸咬着牙。
她不能哭,她怕一哭,自己就死了,心里脆弱的那个曾经的南北,这具身体里曾经的灵魂在蠢蠢欲动。她怕啊,她怕她一哭,另一个南北就会变成她,那么她就再也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了。
而百乐门后门那个目送车子远离的吕连生,抬头看看天,伸手木然的擦掉脸上的液体,收起悲切,眼神带着一丝嘲讽,嘴角渐渐拉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南北算是第一次坐民国时期的火车。
和印象中老旧的绿皮火车不同民国这时候的火车,黑色,蒸汽,速度无法和前世的现代高铁相提并论,可在这时代是最快的交通工具了。
然而火车在这个时代也分不同层次,军长有专列,贵族有包间,贫民百姓只能挤在大车箱。
南北拎着一只小皮箱,穿着一件喇叭袖的呢子大衣,歪带了一顶小礼帽,牛皮手套,一个标准的摩登女郎,走进自己的包间,还算宽敞,两张床,一个欧式书桌,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稻田,列车在这样的风景中要走上几天天才能到。
百无聊赖的坐着,朝云打了热水进来,与南北的摩登不同,她一身干练皮衣,头发高高竖起,俨然一副女保镖的样子。
这次出来没带什么人,却带上了朝云,毕竟她出来社会混的时间长,民国这时候,各地南北可并不怎么了解,而且朝云身手现在也不错。
朝云将水壶放下,站在包厢门边上细细的观察着外面。
南北觉得好笑,“出来走走,就当做散心了,带你是出来玩的顺便办点正事,你别弄得像是紧急任务似的,到让人起疑了。”
朝云脸红了红,“出来之前许武大哥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照顾好小姐,上次的事许武大哥自责了好久,只把别墅那几个安保都训了一顿,然他们刷了好久的马桶呢。”
这次出来许武想派人跟着,可是南北觉得太过招摇,那边行情也不知道,带多了人反而是累赘,南北自认为到了哪里她都有办法脱身,带着朝云也不过是掩人耳目,毕竟一个富家小姐身份出来的女子不带个丫头之类的,就惹人怀疑了。
南北这一路都隐藏身份,是以安培生未婚妻身份来的,为的就是不打草惊蛇。
不管广州那边知道了多少信息,南北觉得适当隐藏低调点总是没错的。
南北看着窗外出神,“朝云,你后没后悔加入暗血。”
“朝云从来没后悔过,是小姐给了我生的希望。”
“可是,也许你以后会因为我而牺牲。”
南北的声音听不出悲喜,眼神一直看着外面大片的稻田。春美,吕连生。这两个词一直在脑子里,想抹掉也不能。
“小姐还是在想春美姑娘的事吗?”
这些日子以来南北心情就郁郁的,忙的时候不想,一停下来整个人都不好了,再加上春花的郁郁,即便不说,可是家里的氛围总是不好,园姐和洪欣便变着法的哄着,可南北知道,有些伤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需要漫长的时间适应这种悲伤。
“春美姑娘的事是意外,小姐,只是意外。”
意外,那个人也说是意外。
“可是如果不是我,春美也许就不会死了。朝云,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我做的事对还是错,我为的是什么,因为我的野心,我身边重要的人都有可能死去,你,许武,许文,天目,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真害怕再看到那一幕。”
春美的死对南被造成了极大地阴影。
前世战友的死历历在目,可是那是在共同的任务,和春美的不同,这一世大概是有了感情,感受到了亲情,所以人心都变了在春美死去的那一刻南北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心再不可能如前世那般冰冷,那般不在乎,那般放在感情之外,只为任务和目的。
而吕连生正如前世的自己。
这些日子睡梦中辗转反侧,总是梦到春美死前的样子。
是自己错了吗,如果自己没和她说那么多话,那么多似是而非女人要什么独立的话,春美如果还是当初那个小姑娘,那个什么都不懂得小姑娘如果自己从不曾介入她的生活,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了。
“小姐,朝云没念过什么书,懂得道理也不多,可是朝云知道,小姐是有大智慧的人,说句不好听的,我,或是许家兄弟,再到春花姐家,要是没有你,我们哪还有后来啊。我早就在复仇中死了,许兄弟早就在码头死了,春花姐被赶出百乐门,春美春雨哪还能出国念书,春美出事,您牟足了劲,翻了那个案子,上海滩谁不拍手叫绝,没有您哪有我们的后来啊,无论是我还是春美,早就折在半路了。一个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小姐,我知道您心好从不把我们当下人,而是把我们当家人。我们又何曾不把您当做最亲近的人。我想春美姑娘之所以能做出那样的选择,是把你那当做亲姐姐看待。如果是我,也会那么做的,要是换做小姐你,我朝云打包票,您能为了我们的生死也那么做的是不是?”
朝云突然心疼起眼前的女子,她浮华万千在这世上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可是南北这样的她平生只认这一个,她果敢厉害,手段很辣。
朝云之前崇拜她,可直到春美这件事,朝云才发觉南北也不是一个铜墙铁壁的人。她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可是这样的南北让人心疼。
南北笑笑,她知道朝云说的都是实在话,也是在宽慰她,她又何尝不知道是这样,可是这心里,这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可我这心里空啊,朝云。”
“小姐,朝云明白,朝云在失去父亲母亲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这是失去亲人的痛。”
失去亲人的痛,这陌生的伤痛竟是这样。
前世今生南北第一次,觉得自己开始有点像个人了。
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小姐,你想哭就哭吧。”
南北却是摇头,“朝云,我不会哭,我也不能哭。”
火车上要生活几天,洗洗涮涮的自然少不了,吃东西也自然少不了,每次都是朝云打回来一起吃,南北在车厢里待的累了,索性今日跟着朝云一起去餐车看看。
可是没什么新意,这时候的餐车和现代的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典雅,白色的桌布上放着花瓶插着玫瑰花,那边吧台上各种红酒。
吃了几天中餐翻过来调过去都是那几样早就腻了,索性点了牛排来和朝云小资一下,餐车人不多,能在这里消费的都是包厢里的人。
现在也不算是饭点,下午时候,餐车里就稀稀拉拉两桌,一个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你侬我侬的,你一口我一口的笑着,吃的慢却有情趣,另一边是个穿着西装带着鸭舌帽的男子。
南北和朝云在坐下来,点了红酒和牛排。
那对小夫妻中的女子看到南北的穿着很是好奇,小声地和自己老公讨论起南北的衣服,眉眼之间很是羡慕,还催促着自己丈夫来问在哪里买的。
可他丈夫一脸矜持,觉得这要求真是太无礼了,而另一边鸭舌帽的男子,却是一直没回头,正好服务生送了意大利面来,他礼貌的说谢谢。
南北突然挑起眉,看着那背影,越发的觉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