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芷嫣站在胭脂楼外,看着那些男人挤破了脑袋想要进胭脂楼,却被门前的龟奴给拦了下来。她上前,好不容易才挤到了门口,一个龟奴拦住他,说:“这位爷,今日我们这里的客已经满了,爷还是明日再来吧。”
“客满?胭脂楼历来是不会有客满一说的,况且,每日都会有清场,如今怎么拦着不让进?”钟芷嫣有些纳闷的说道。
她话音刚落,后面的也同样被拦着的人就开始跟着起哄,那龟奴一脸的为难。来这里的人个个都是不缺钱的,这样的公子哥他一个也得罪不起,本来还能勉强拦下,没想到来了一个知根知底的,这么一说,他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看龟奴为难,钟芷嫣向前倾了身子,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你让人去后门给我开门,我找翠娘有事儿。”
龟奴闻言不敢多耽搁,赶紧转身离开,钟芷嫣也挤了出来,朝着胭脂楼的后门走去。
胭脂楼的后门是个异常隐秘的地方,除了胭脂楼里的姑娘,其他的客人是不知道的,所以她这么说,那龟奴也不再阻拦。从后门进了胭脂楼,钟芷嫣没有去找翠娘,而是直接来到以往她住的房间。
“翠娘说了,今日我不见客。”
刚打开门,就听到月儿开口这么说着。再细看,此时的月儿哪还有以前的样子。柳叶弯眉,朱唇粉嫩,静静坐在桌子前看书。
关上房门,钟芷嫣走到月儿面前,静静的看着她。月儿皱着眉头,有些不悦的抬头,还来不及开口就被眼前的人惊住了,随即回过神儿来:“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这么大胆?如今好不容易我们才瞒过张府的人,你现在出现,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月儿,趁着如今清身的日子还没定下,你跟我一起走吧。”钟芷嫣不忍心让月儿替她受苦,开口劝道。
“姑娘说的是什么话,胭脂楼里向来没有说话不算的道理,更何况,姑娘怎么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呢?”
“你想要的?你想要的就是找一个男人委身吗?”
谁知,听了这话,月儿不气反笑:“姑娘难道还不明白吗?你我没有选择的权利,以往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若是姑娘还不明白,就让翠娘告诉你吧。”
月儿说完就低头继续看书。接着房门就被人打开了,翠娘走来看了她几眼,随即开口:“早前知道你是聪明的,怎么如今却办了这么愚蠢的事情?想来主人已经告诉了你的身份,明知自己的身份还要跑来,你这是不想要命了?”
“翠娘,我……”
“好了,若是连你自己都不放在心上的事情,别人为你操再多心也是无用,既然你自己都不想为家人洗刷冤屈,我们也无须再多费神了,钟大夫也应该不愿你再接触这些的,罢了……”翠娘摆手说道。
听龟奴来禀报说有人从后门进了胭脂楼,她还以为是吴驰彰,谁知又听说那人直接来这里,她就知道可能是钟芷嫣私下跑了过来,这才着急的过来看看。吴驰彰之前跟她说过,钟家的事情别人帮不上什么,成也好不成也好,都要看钟芷嫣自己。
不成也没说什么,但若是成了,苏中熙的事情也能够少了不少麻烦。人都是自私的,就算她再心疼钟芷嫣,可若是跟着她自己的私心有关联,她还是选择了自己,更何况,钟家的事情若是办成了,钟芷嫣也能得到好处不是么。
钟芷嫣不知道翠娘的这番心思,只当是翠娘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为她着急才说了这样的话出来,她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翠娘,那蜜庄……”
她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私心里,她不想要回去,那蜜庄很好,只是不适合她,在那里,她反倒是不如在胭脂楼里自在。
翠娘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能摇头叹息,以往确实是她的疏漏,只是一个蜜庄而已,就让她如此难以接受,那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去过?想是这么想,脑子里却有着另外一些想法:“回头你出去的时候,让艳茹跟着你一起回去吧。”
“艳茹?”
“这时候艳茹应该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回头你就带着她一起回蜜庄,芷嫣,日后你就只是钟家的遗孤,胭脂楼的芷嫣姑娘正准备清身的事情,跟你钟芷嫣,可是半分关系也没有的。”翠娘冷声说完,也不再多留,直接走了出去。
月儿却是头也不抬一下,钟芷嫣咬咬牙,知道多说也没有什么用处,只好折身出去。刚出了房间,就看到艳茹背着一个包袱朝她走来。
“艳茹姐姐。”才几天的功夫,艳茹就憔悴了许多,看艳茹双眼下一抹青黑,她知道艳茹应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不然翠娘也不会让艳茹跟她一起回蜜庄去。
“日后我便跟在你身边伺候,这之前,你先跟我去个地方。”艳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钟芷嫣点头,此时艳茹的样子,她也不放心让她自己去做什么,只好跟着她。翠娘没有再出来,月儿也只当是不知道。钟芷嫣和艳茹又从后门除了胭脂楼,两个人穿过市集来到汴京城边。
越是往前走越没有人,看着艳茹还要往前,钟芷嫣有些害怕的拉住她的衣袖,说道:“艳茹,前面不远处就是乱葬岗了,我们……”
“对,前面不远处就是乱葬岗了,怎么?你怕了?”艳茹没有表情的回答,说完甩了她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钟芷嫣咬了咬下唇,跟上艳茹。
乱葬岗里都是一些没有家的人,死后没有人给收尸就只好扔到这乱葬岗里来了。这里可以说是白骨堆成的,不时的会有一些鸟兽飞过来吃那尸体上的腐肉,时间久了,就只剩下白骨了。
她们走到离乱葬岗不远的地方,艳茹才停下来,从包袱里掏出一壶白酒,接着便跪坐在地上,把那白酒盖子打开,轻轻洒在地上,开口说:“这里人也多,日后万万不可再这般冲动,给你带了酒,喝完便早些去投胎吧……”
钟芷嫣不知道艳茹在祭奠谁,但她觉得,艳茹成了这样应该是和祭奠的人有些关系的。她站在一旁等着,只是没想到艳茹扭头看了她一眼,说:“你不来祭拜吗?”
“我?祭拜?”
“原来你还不知道,钟家当年可是全都扔到这里了,当年,那鲜血红的我至今都忘不了……”
“你……你在说什么?”才刚问出口,钟芷嫣就明白了艳茹话里的意思。
当年钟家随着那场文字狱可谓是满门抄斩,除了她之外应该已经没有人活着了,无人收尸的钟家人可不就是被扔在这乱葬岗了么。
钟芷嫣眼眶微红,这些年她从未想过这些,是她太薄情吗?这一层一层堆起而成的白骨里,也有着她爹娘的遗骨,可她却从未想过要来为爹娘收尸。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相信爹娘已经不在了,如今被艳茹说出来,她确实难以接受……
她在艳茹身边跪坐下来,看着艳茹眼角的水痕,开口问道:“艳茹姐姐在为谁伤心?”
“为我自己。”
“自己?”不该是为亲人吗?
“都走了,只留下了我一个人,你说我不该为自己伤心吗?他们在这里,好歹有个伴儿,而我呢?什么都没有。芷嫣,说来,你我原本就该是主仆的,我爹爹是钟大夫身旁的书侍,当年爹爹带我回家省亲,路遇不测,我也就被卖入胭脂楼中。”
钟芷嫣有些吃惊,没想到艳茹跟她竟然有这样一层关系,当年她还小,只是隐约记得爹爹身边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只是爹爹身边的人不曾少过,她也不会把书侍放在心上。
艳茹却不管她此时的想法,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当时当胭脂楼,我也想过要逃跑,只是钟家是书香门第,我既然已经入了青楼,想着钟家是肯定不愿再接受我的,好在翠娘带我们都好,我也就认命在胭脂楼待下了。芷嫣,钟家的事情我原是没有想过,更没想过你会是钟大夫的遗孤,芷嫣,你是钟家唯一的后人,所以你必须要报仇。”
“报仇……谈何容易,到如今,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怎么去报仇?”
她何尝不想为爹娘报仇,自从知道爹娘是为奸人所害,她就想要报仇,只是这报仇说的简单,却不是易事。
艳茹却不管她的这些说辞,只是盯着乱葬岗说道:“翠娘已经将身契给了我,日后我会跟在你身边,帮你报仇。”
看着双眼通红的艳茹,钟芷嫣知道她一定还有事情瞒着她,只是现在却也不是多问的时候,她只能点头应下。随后艳茹起身,轻轻开口:“姑娘,我们该回去了。”
“艳茹姐姐,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礼不可费,姑娘是主子,艳茹是奴仆,这是规矩。”
看艳茹坚持,钟芷嫣也不再强求,只能随着她。两人朝着蜜庄走去,钟芷嫣此时还是一身男装打扮,艳茹长相本就出色,此时又带着包袱,一路上不免惹来旁人的注意,好在蜜庄也不算多远,在天色有些暗的时候,钟芷嫣他们也到了庄子口了。
谁知才进了庄子,就碰到一个小厮,看见钟芷嫣赶紧上前:“姑娘可是回来了,少庄主正着急找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