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了一番功夫翻上了围墙,宁嬿婉庆幸着自己昔日的功夫没有因为这些日子的懒怠退步多少。废旧的庭院里,舒世七正在与腐尸搏斗。
舒世七的武功高,在京城难找敌手,可偏偏今日他面对的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而是原本手无缚鸡之人如今却是怎么打也打不死的腐尸。
最让他恶心的是,分明已经被他在身上戳了好几个洞,肚子化开了口子,肠子都流出来了,腐尸还能爬起来张扬着利爪向他袭来。而他的体力也在这中间慢慢流失。
宁嬿婉伏在墙头,就这不大的院子扫了一眼,曾经荣华一时的庄园里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连一条像样的布条都寻不到,她的手上也只有清朗的那把匕首,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一直专注地想从地上哪处能够搜出一样有用东西的宁嬿婉突然觉得背脊一凉,浑身飕飕地往外冒着恶寒,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一样。
她猛地抬手,险些惊叫出声。
她看见了什么。
那具腐尸,好像有意识一般地盯着她看,定定地,一动也不动,就那么盯着她。
似乎是发现宁嬿婉在看着他了,腐尸竟然转过身去,继续去攻击舒世七。
抓着匕首的手一抖,险些将匕首丢了出去。
浑身的鸡皮疙瘩泛了一圈,宁嬿婉几乎就要呕吐出来,脑海里却突然闪过岱清朗的话。
怎么又是这些东西,好恶心啊。
怎么又是这些东西?这些东西?
对了,岱清朗曾在江家墓地的山脚下发现了被京兆尹掩埋的死士,他就说过那些尸体恶心,还说,还说什么来的?
“二妹妹,闪开。”
眼前黑影罩下,宁嬿婉条件反射地矮身,贴着墙头向旁边一滚,与此同时一把软剑横空刺来,将黑影的身子牢牢钉在墙上。
宁嬿婉躲过一劫,松了口气,却在看见还在挣扎的腐尸空洞无神的眼睛时,脑中白光一闪,“那些死士的左胸,心脏的位置破了一个洞。”
胸口,心脏?
好似醒悟一般,宁嬿婉盯着尚在四具腐尸间上蹿下跳的舒世七,没有了软剑,舒世七完全处于弱势。只等着他精疲力尽,这些腐尸就能够将他彻底撕裂。
再不敢犹豫,就是错的也只能试一试。
宁嬿婉拔出匕首,凝神定气,看准时机,匕首从手中飞出,从被瞄准的腐尸左心口穿胸而过。
腐尸立时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突然就软到在了地上,再不能动弹。
舒世七见此,大大松了一口气,总算解决一个。
可他也不敢有一点松懈,死了一个,被他钉住一个,眼前还有三个。
足尖轻点,舒世七轻功运到极致,在三个腐尸之间来回穿梭,虽然奈何不得,但也算是牵制住了。
只听得嗖的一声,寒光一闪,舒世七再定睛一看,只见红柱子上赫然插着一支珠钗,珠钗微端垂着的坠子还在摇晃着,他的身边已经有再一名腐尸倒下。
他抬头朝宁嬿婉看去,只见她原本绾好的发髻此刻全数松散下来,一头青丝没有半点妆点地散落在脑后,反添了几分凌乱的美感。
宁嬿婉当真是要风中凌乱了,她第一次如此懊恼自己不喜满头珠钗的毛病,这下可好,唯一一支珠钗丢了出去,可还有两具腐尸。
宁嬿婉看向舒世七,你有没有啊?
舒世七一边悠闲地躲着腐尸的攻击,一边摊了摊手,他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可能会放着女人家的东西。
“没事,就剩下这两个了,应付得了。”更何况已经知道对方的死穴,还不好办吗,只要他拿到剑。
蹲在墙头上的宁嬿婉还在想着要不要去花芍药那里借两支珠钗,正要跃下墙头,风声突起,鼓动得树叶沙沙作响,不知从何处传来呜呜的笛声,尖锐刺耳,阴寒逼人。
院中的打斗突然犀利起来,两具腐尸的动作连贯敏捷,招招都朝舒世七致命之处杀去,分明只有两人,但其杀伤力却不是五人可比。
宁嬿婉大惊,舒世七如今手无寸铁,如何能与杀机毕露的腐尸相对,正要跃下墙头去助阵,一阵悦耳萧声响起,隐隐有与笛声相抗之意。
萧声悠然,卷着清风拂面而来,说不出的清新宁静。笛声还未停下,甚至渐渐变得狰狞,萧声却始终不急不缓,轻轻悠悠,压住笛声一头。
庄园内的腐尸在这萧笛声相抗中慢慢缓下了动作,就连被舒世七钉在墙上的腐尸也不动了。
就在腐尸彻底停下动作之时,腐尸胸前爆出一阵血雾,三道寒光一闪,一切都归于平静。
而舒世七终于疲倦地软倒在地,他的身边站着云子归的隐卫隐裳。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媳妇如此喜欢墙头上的风景。”温和的声音缓缓从身后传来,宁嬿婉身子一僵,扭头看去。
男子一身锦衣雪白无纹,只在袖口和衣襟绣着一枚青竹,手中玩转着寒玉萧,微仰着头看她,似笑非笑,却端得公子如玉,清贵似画。
可不是云子归吗。
云子归静静地看着她,宁嬿婉也静静地回望,她不说话,云子归似乎也不打算再说话了。
宁嬿婉撇撇嘴,朝他伸出双手,“太高了,接我下去。”
云子归轻一挑眉,似乎上下打量了一下墙头的高度,好像是有些高了,这才取笑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爬这么高了。”
嘴上这样说着,足尖却是一点,飞身上去,揽住宁嬿婉的腰将她带下了墙头。
“风景比较好。”宁嬿婉‘唔’了一声,补充道,“视野也比较好,适合看戏。”
被隐裳搀扶着出来的舒世七嘴角抽了一抽,所以我亲爱的表妹,我是被你看戏是么?
云子归饶有趣味地上下扫了眼颇为狼狈的舒世七,“的确是场好戏,就是演戏的人太难看了。”
舒世七嘴角抽得更厉害了,这么难看还真是对不住啊。
“啊,嫂嫂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带着大队人马赶来的是岱清朗,他和这群人的轻功不如云子归的好,这才被落在了后面。“世七哥哥,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啊。”
好歹他也算是救了你的性命,你这样嫌弃的语气是想闹哪样?
舒世七内心暴走。如果现在这里有一张桌子在,他一定掀桌给他们看,口胡!
嘴上嫌弃着,岱清朗还算是比较有良心的,让随行的太医给舒世七瞧了伤,简单地包扎过后才让人扶着下了山,送回了舒国公府。
拿着云子归给的药粉让人简单地处理了下现场,岱清朗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五具腐尸,“子归哥哥,这要怎么处理啊。”这里面可还有嫂嫂家的姨娘在呢。
宁嬿婉脱下外裳披到姨娘身上,跪下叩了三个头,背对着云子归道,“你说吧,该怎么做?”再舍不得能怎么办,宁嬿婉知道出现这种情况,姨娘的尸身怕是带不回去了。
云子归也跪在宁嬿婉身边,给沈姨娘叩首。他们是夫妻,媳妇要尽的孝道,他自然也要承担一半。“就地焚烧。”
“焚烧?”岱清朗咽了咽口水,那不就是挫骨扬灰吗?
小心翼翼地瞄了宁嬿婉,还好还好,面色如常。
其实身为现代人,宁嬿婉对于火化尸体的这样的行为并不会像岱清琅那般忌讳,挫骨扬灰什么的,人都死了,还会在意这个吗。
“可以将姨娘的骨灰带回去的。”云子归默了默,宁嬿婉不说话,他也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嗯。”宁嬿婉点点头,由云子归扶着她站起身,后退几步,不再打扰岱清琅带上来的人处理腐尸。
这样干燥的天气,火势燃烧得很快也很旺,不一会儿就将沈姨娘的尸身吞噬,柴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络绎不绝,还有火花偶尔爆开,滚滚浓烟升腾上天,几乎遮蔽了这方的天地。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虽然是问句,但确实肯定的语气。能这么精准且毫不犹豫的指挥他人处理这个烂摊子,云子归肯定有着十足的把握。
云子归没有隐瞒的意思,点了点头,“是尸蛊。”
“蛊?”宁嬿婉蹙眉。蛊虫这种东西她不是没有听说过的,毕竟那个世界可是无奇不有的啊,她也曾在一个叫做苗疆的地方见识过这种恶心吧唧的东西,就曾听说过蛊术高绝的人能够以生死控制活人,却没想到连死人也可以控制啊。
宁嬿婉看着那熊熊不绝的火焰,火光跳跃在她一贯平静的眸里,她的小脸忽明忽暗。尸蛊吗,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
隐裳不知从何处取来一个白玉的盅,将沈姨娘的骨灰安放里面。
临下山前云子归看了一眼那入木三分的属于宁嬿婉的珠钗,不动声色地牵着她的手下山了。
“这是媳妇拜托我打造的东西。”云子归从马车的暗格里取出来一个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枚手镯,缠绕一圈的银灰色泛着寸寸寒光狰狞,隐隐透着古老而神秘的花纹。
“很是奇特呢,打造的师傅也说是生平难见。”不过一想起那支珠钗,云子归便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了。而他从看见这枚手镯时产生的问题也在此刻成了不用问出口的问题了。“嗯,大小刚刚好呢。”
抚摸着那古老的花纹和相互纠缠的银灰色,宁嬿婉低头未语,心里却是一片汹涌,不得平静。
终于回来了,玉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