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才甫一踏进戚家的老房子就借着月光瞧见了院子里站着的人,只见她发上珠钗隐隐有流光折射,着一身粉衣,身姿袅袅婷婷地背对着他,更是挠得人心痒。
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就见她还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似要同月色融为一体,飘渺不定。
他心中一慌,一把上前从后抱住了她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不要走,戚若……”
戚兰脸上的羞涩顿时一扫而空,她恨得牙痒痒,却只能端得巧笑倩兮,掐着嗓子带着人进了屋里。
“三郎,我好生想你啊……”
孙秀才醉眼朦胧,顺着戚兰的动作一把将人扑到了堂屋里的草垛上:“我也好想你啊……”
不大会儿屋内就传来了暧昧细碎的低吟。
今儿办席,孙家娘子不敢走远了,毕竟他们是主人家,她这样平白惹人眼,找了半晌找不到孙秀才也不敢自己去了,只得悄然嘱咐了家中的大儿子和二儿子,让他们将自己的媳妇儿喊去找。
孙家娘子看得明白,孙大郎和孙二郎还要留在家中招呼客人,这跑腿又不显眼的功夫自家儿媳去倒是正合适。
她侧头一看,见王大娘和自己儿子儿媳吃完饭准备回去了,心中着急,忙迎上前去托人帮着找。
这事儿毕竟是王大娘悄么声息提醒她的,况王大娘也不是个爱嚼舌根的,她信得过。
戚若和祁陌对视了一眼,知晓如今还没找着人,只怕是出事了。
“媳妇儿,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祁陌疑惑道。
“戚家现今住的瓦房不是在之前的老房子上建的,是另修的,老房子也就拿来堆柴火晒东西了,我们这时候去的就是那里。”
这老房子离孙家颇近,且少有人去,倒是个做见不得人事儿的好去处。
“到了。”戚若在老房子门口站定。
说来这老房子也不算多破旧,只是不常修葺看起来有些破败,屋子不大不小住几口人也是住得下的。
这大门也还算完好,上面还挂着把锁,可这会子那锁却只是松垮垮地挂在一边儿的门上,门更是大敞开的。
“有两条路,还这么近……”祁陌若有所思道,“媳妇儿,你就站在外面等会儿吧,我先进去看看。”
戚若不欲横插一杠,若是看见了什么不好的也不好,干脆就听祁陌的话在外面等着了。
不大会儿她就瞧见祁陌出来了。
只见他摇了摇头,眉目间有些可惜,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孙秀才虽说胆小到底还是有些善心的。罢了,媳妇儿,你去同孙家婶子说吧,我在这儿守着。”
戚若也晓得大抵是什么事儿了,跟她所料不差,还真是被戚兰算计了。
她晓得祁陌这是想让她避嫌,也不多说,乖乖地往孙家屋子去了。
到得孙家屋子大多人都吃完饭回去了,借着烛光只见木桌上满是食物的残渣,走过去还能踩到好几根骨头,酒水落到地上也是黏糊糊的,有三三两两的妇人姑娘帮着收拾。
戚若知晓此事不易惊动太多人,急急穿过这一片狼藉,到得屋内见着了孙家娘子。
孙家娘子立时会意,跟着她到了处无人的地儿。
“婶子,阿陌还守在那里呢,您去瞧瞧吧,这时候大伙儿都歇晌了,您悄悄地去。”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大家都懂。
只见孙家娘子脸都白了几分,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了几步,可怜见地眼圈就红了。
“我的天神老爷勒,我这娃子是要自毁前程啊!”她佝偻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若是……若是遭人发现了那还得了?我和他爹省吃俭用这许多年,就等着今儿呢,这……”
戚若扶起孙家娘子,低声安慰道:“婶子,我们悄悄地,应该不会遭人发现的。何况事情还没到最糟的时候,您先得镇定下来,先去将孙秀才找回来。”
“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哦!”孙家娘子愤愤道,“千防万防,还是没防到戚家那一老一小不要脸皮的,真是烂了心肺的来祸害我娃子,戚家是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说得委实尴尬,好歹戚若也占了个戚姓。
她似乎也觉出了不对劲儿,抹了把眼泪,道:“戚若,你是个好娃子,婶子不是在说你。”
戚若点点头,扶着人往戚家老房子去了。
“我晓得的婶子,您不过是关心则乱。”
到得戚家老房子孙家娘子却是没了勇气踏进去,戚若和祁陌站在一边儿也不催促,就耐心等着。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孙家娘子终于是鼓足了勇气,提着裙摆拾阶而上,走到门口却又顿了顿,不过片刻便重新迈开了步子。
甫一踏进堂屋她便瞧见一地的衣裳,不用想也晓得是发生了什么,她一时惊怒交加,却仍是不甘心,绕过外面的草垛往里去,就见一男一女躺在一处,白花花一片,扎眼得很。
那男子不正是自己得意的儿子吗?而那女子不也正是戚家那不要脸皮的狐媚子戚兰吗?
她只觉气血上涌,抚着胸口怒叱道:“看我今儿不打死你个狐媚子!”
这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两人,可两人还是迷迷瞪瞪地睁不开眼来,直到孙家娘子拿了根棍子来招呼到戚兰身上戚兰才是彻底醒了,而孙秀才也被折腾得清醒了几分。
他看了眼戚兰,又猛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面色变了几变,正欲开口问个究竟孙家娘子又挥着棍子直冲戚兰而来。
戚兰也顾不得身上的不爽利了,直往孙秀才身后躲,嘴里带着哭腔道:“三郎,救我,方才分明是你情我愿的。”
“你个不要脸的,跟你娘学的是不是?还敢来勾引我儿子,真是个娼妇!下贱胚子!”
当初这孙家娘子本是打算说亲给戚仁的,却不知怎地被宋氏横插一杠,两人如今见了也是针锋相对的。
“怪不得戚仁要去外面找人!真是报应,看你娘个贱人的报应!我看你们娘俩儿是连个娼妇都不如!还敢来祸害我儿子。”
孙家娘子这话说得委实大声,戚若和祁陌在屋外头都听见了。
戚若不悦地皱起了眉,几步踏进了院子里,却没有往堂屋走的意思,只打算在屋外开口,却是被祁陌截了话头去。
“孙婶子,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莫要牵连了旁人去。”
祁陌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让人不容辩驳。
孙娘子气得身子直颤,也没回祁陌的话,但到底是没牵扯到旁人了。
“看我不打死你,你娘祸害了我,你如今还敢来祸害我儿子,个天诛地灭的,今儿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她又要挥动手上的棍子。
戚兰身子又往孙秀才身后缩了缩,嘴里不甘示弱道:“婶子,您说这些个话有什么用?分明……分明是孙哥哥对我……做了那样的事,如今……如今是不想负责吗?”
宋氏在屋里就已经教过她如何说了。
她说完这话,又伸手拍了拍孙秀才的背:“孙哥哥,你方才……方才对我做了那样的事儿,我清白都没了,我是……怎么也推不开你,如今你清醒了,是就不要我了是吗?”
“啊?”
孙秀才从方才听到祁陌的声音后就魂不守舍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戚家三妹妹也来了吗?完了,全完了……
戚兰没想到孙秀才是这个反应,哭得更是大声了:“啊什么啊?我都落红了你还要我怎样啊?孙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对啊,孙秀才,总没有吃白食的理儿!”
宋氏这会子也闻风而来了,她看了眼站在院儿里的戚若和祁陌,狠狠瞪两人一眼就往堂屋里去了。
“我说老姐姐,谁的娃子不是爹生娘养的啊,你拿这么大一根棍子打我女儿是个什么意思?”
戚兰见宋氏来了,仿似找到了靠山,戚戚哀哀地喊了声娘。
孙娘子更气了,提起棍子就要打人:“谁叫你女儿勾引我儿子的,我今儿就是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
孙秀才立时反应过来,鼓起勇气挡住了自家娘亲的棍子。
“娘,是我不好,您不要怪罪他人。”
孙娘子到底是停了手,抚着自己胸口,颤着声儿道:“你是想要为娘这条老命是吧?”
孙秀才愧疚难当,垂下头不敢再看孙娘子。
宋氏懒得再跟孙娘子磨叽,提起衣裳给自己女儿披上后便昂着头道:“孙娘子,我不计较你方才的话,但我丑话也先撂在这儿,孙秀才这娃子刚考上举人,虽说放了榜,但还未上报上去,若是我去监察署闹上一番……”
科举时是监察署最为忙碌的时候,放榜考上的举人都要被他们纠察十日,若是这十日没查出什么便能上报上去了。
“好啊,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孙娘子心中那团火是直冲头顶,不管不顾道,“好啊,你去告!搞得人尽皆知,我们家也不要你这女儿,看你女儿以后嫁不嫁得出去!”
宋氏气得直点头:“行啊,你真狠,因着记恨着我,你娃子的前程也不要了啊。”
戚兰这会子是真慌了,拉着孙秀才道:“孙哥哥……”
孙秀才再忍受不了几人的争执了,头一次丢弃自己的种种涵养,吼道:“行了!”
屋内的几人吓得皆不敢说话。
孙秀才这才抬起头,语调凄怆道:“我娶。”
他的最后一个字似是从嘴里发出的气音,是从心底生出的绝望,而戚兰仿似未觉,满是欢喜地笑了。
孙秀才看着这一幕,无知无觉地,竟是泪湿了眼眶。
他匆忙转过身去抹了把泪,然后急急穿上衣裳就往外去,正好碰上了同祁陌站在院子里的戚若。
他顿了顿,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径直往外去了。
戚若叹了口气:“孙家婶子和宋氏都不是省油的灯。”
祁陌也摇头道:“这戚兰以为自己入了天堂,殊不知才刚刚踏上她无望的人生。”
两人叹完旁人的日子也不再多说什么,相携着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