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半月,冯管事和冯娘子就雇了辆马车赶来感谢戚若和祁陌二人了。
戚若听闻药方子有效,自然是高兴的,让冯管事接着吃。
两人临走前冯娘子又拉着戚若说了几句私房话。
冯娘子四下看了看,垂着头悄声在戚若耳边道:“那处虽不似我刚嫁于他时,到底是比之前得用了些。”
戚若当即羞红了脸,也不敢看人,含混不清道:“那本来就不是病灶,就……病重了……慢慢调理便能……完全恢复了。”
冯娘子笑眯了眼:“是嫂子孟浪了。”
戚若见冯娘子这般,正了颜色:“既嫂子不见外,那小妹也不见外地问了,冯管事可有再打你?”
冯娘子眼中透着些迷蒙,好似窥到了从前,又似是瞧见了未来。
“没有,那日我们回去好生谈过了,他如今对我很是愧疚,待我更是很好。这不,我让他雇驴车,他偏说马车坐着舒服些,说是过去苦了我了,今后好生过日子。”
戚若笑眯了眼:“那便好。不过冯管事要再犯嫂子尽管同我说,我让阿陌揍他!”
“好。”冯娘子亲亲热热地拉着戚若的手,“知晓你和祁小兄弟都是好的。”
戚若脸上笑意渐渐消散:“嫂子,其实第一眼瞧你我就觉着你很眼熟,似一位故人。也是这样我才那般愤懑吧。”
“我想着,女子这么多年被欺压着,可也总有活着的权力吧……”戚若似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事,声音变得悠长而低缓,“尊严都被践踏了,难不成连命也要给他们吗……”
冯娘子跟着冯管事走的时候频频回头看送别他们的戚若。
其实她也觉着戚若很像,跟以前她在那腌臜地伺候的一位官妓很像,那温柔的眉眼、含情的双眼,还有那出尘脱俗的面貌,特特是温和善良的性子,真真是像极了。
又是石头村这么个地儿,还叫戚若,可不就是那位姑娘的女儿吗?
可她不敢认,不能认。
她是在烟火地呆过的,虽只是做个丫鬟,却也不是多干净,好在遇到了现今的夫君,他从未嫌弃过自己,就算被人背地里说闲话也不在意,可她不愿那位待自己极好的姑娘的女儿再遭受这样的非议了。
她还记得戚若是在八岁那年离开的那乌糟地,而姑娘也是在那年去的,她呢,她就跟着另一位姑娘相依为命,好在有她相助,她也才有了如今的日子。
如今见着戚若过得好,她想,那两位姑娘该都安心了吧。
依稀间,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两个女子,一个温婉,一个艳丽,都是极善良的,却也不乏坚韧。
祁陌一回头就瞧见戚若泪眼朦胧地看着远去的马车,吓了他好大一跳,忙将人揽着轻声问道:“媳妇儿,你可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
戚若靠在祁陌的胸口,哽咽道:“她是……是小桃姐姐……她照顾过我母亲和媚姨啊,我走的时候她才十四岁……我方才才想起……”
祁陌一下子便明了了,他是听宋氏说起过戚若的身世的,后来他又专门去问了他干娘,这才晓得了那些个陈年旧事。
他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她现今已嫁做人妇,我瞧着冯管事也是真的晓得疼惜她了,她的好日子还在前头呢。”
“像我,不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有了你,有了干娘,还好运气地采到了无痕草,之前还采了株值钱的草药,有些人不定一辈子也没这好运呢。”
戚若在祁陌的安抚下心情渐渐平缓了下来。
“再说了,要是以后那冯管事真对冯娘子不好我帮着出头,去好好收拾他一顿!”
戚若不禁破涕为笑:“还是算了吧,你那力气还是留着好好干活吧……”
祁陌见戚若心绪平复了下来,也放下了心,忍不住又贫嘴了两句,笑笑闹闹地戚若的心情倒真的好了不少。
冯管事家从他曾祖辈开始就住在锦州城里,从他曾祖开始,他们家的娃子就成亲成得早,生娃也是。
后来渐渐地才传出话来,说是他们家的男子都不行。可碍于面子,大伙儿不过都是背地里说,不过这足以让他们家的男子不好讨婆娘了,他们家倒是愈发人丁凋零了。
到了冯管事这辈,更是艰难,可他也不是就这样的缘故才去娶了冯娘子,他是真的欢喜她。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也难逃厄运。
如今他好了,他自是高兴得很,想要为自己正名,也想将戚若的名号宣出去,拉他们家一把。
何况冯娘子还同他说了戚若的身世,他更是得帮了,不仅要帮着将戚若神医的名号宣出去,还得帮祁陌,给他介绍人认识,找找门路。
在冯管事的刻意宣扬下戚若的名号算是响了。
请她去看病的人可是络绎不绝啊。
在世上走一遭,谁没个病没个灾的啊?
可戚若就她一人,王大娘虽能搭把手那也只是在药材上,诊治还得她来。
渐渐地,锦州城中的一些达官显贵不过是有个头疼脑热,甚至不过是他觉着心头不舒服都要戚若去看看了。
她干脆立个规矩——同她约时辰,病情不急不出外诊。
无论是谁,贫穷贵贱,在她这儿都得约时辰。
达官显贵们对此自然是不满的,奈何大夫惹不起,这才消停了些。
而宋氏瞧见戚若日子越过越好是恨得牙痒痒。
戚兰将自己嘴里的瓜子皮急急吐掉,还连对着地上呸了好几声,这才来得及开口说话:“她的医术不还是爹教她的,她还长脸了她!”
宋氏被这话点醒了:“不若我们将此事给散出去?哪能她出了风头你爹就藉藉无名呢?没有的道理!”
宋氏是说做就做,直接拿着银子去锦州雇了几个人,让这几人将戚若的医术是跟她爹学的这事儿传出去,再吹嘘一番戚仁的医术是如何如何高绝。
戚仁一时风头无量,上门请他医治的人是络绎不绝,经过这口口相传,是连元京的人都给惊动了。
王大娘听了,只觉像个笑话。
“谁不晓得那戚仁最是懒散,他教你纯粹就是为了躲懒,也没见他医术怎样好,我看啊,是你自己读书琢磨得好。”
戚若嘴角带笑,翻晒草药的动作没停:“不管他的,由着他们去折腾吧。”
祁陌薅了薅地上的稻谷,漫不经心道:“自是不管的,只是别折腾出人命才是。”
戚若手上动作顿了顿,才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是听说了什么吗?”
“我听冯管事说有元京的贵人来锦州了,好像是来治病的,还住在知州府上。”祁陌双手搭在耙子上,脑袋搁在自己手背上,“就怕这回他是老虎头上拔毛。”
祁陌这话说得没错,戚仁也是运道好,之前找他看病的不过是些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都是些小打小闹,真的什么疑难杂症找上他了只怕他未必能有办法医治。
如今来找他治病的可是元京来的,可不就是老虎头上拔毛,怕是活腻了。
“若是不给他们些教训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安分。”戚若声音还是淡淡的,“看着吧,说不得他又能医治呢,谁知道呢,既是他自己要接的活,怪得了谁呢?”
说什么这全是宋氏撺掇的戚若却是不信的,但凡她爹有点主见便不会任宋氏摆布,何况此事他怕也是乐见其成的。
她最是晓得她爹的脾性,自从不能科考了就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扬眉吐气。
如今他被冠了个神医的名头怕是乐不思蜀了。
戚若所料不差,自从戚仁被奉为神医后那叫一个神气,走到哪里都等着人端茶送水,非锦州城里的达官显贵他还不出诊,就差横着走了。
没成想赵家人竟也找上了他,还千叮咛万嘱咐那是元京来的贵客,怠慢不得,能治便说能治,不能治就罢了,不会太过为难他。
只可叹赵家人哪里不晓得戚仁那点三脚猫的医术?但元京来的那位贵夫人特地叮嘱了要戚仁,他们自是不敢喊戚若去的。
戚仁没想到要自己医治的是一位未出阁的姑娘,他初见这位姑娘时差点吓出声来,不为旁的,只因着这姑娘满脸都是红斑,不单单是脸上,脖子上也是一片,据说身上也有。
那夫人举头投足间一派贵气,却只是简单打扮了一下,头发没什么花样,只规整地挽起,用发钿固定在脑后,再插了个翡翠簪子便作罢。
往下看,只见她左手手腕上戴着个玉镯,但能隐隐窥见其玉不凡。
而她身上穿着的那一身深紫色衣裳也是如此,看不出多华丽,却是处处透着精致,一针一线针脚极密。
她此时轻蹙着蛾眉,急急问道:“戚大夫可看出了什么?可有法子治?”
戚仁只瞟了眼那夫人就不敢再看她,眼珠子四处乱转着,强作镇定道:“还望夫人给在下些时日,在下须得回去好生思量一番。”
那夫人是高兴了,这大夫总算是没有一口回绝,那便是有希望了。
坐在一旁的姑娘更是高兴,她终于能重见天日了。
为着脸上的红斑她很少出门,什么踏青赏花,什么宴会游耍,她是一概不敢去的,就怕听到旁人的嘲笑。
夫人这会子更是客气了:“既然大夫要想,不若就来这知州府住着好好想吧?一来起居饮食大夫不必担忧了,二来也好就近为我女儿诊治。”
戚仁心里根本就没底,特特是看了这姑娘的脸之后,如今这话不过是客套一番,想着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可那夫人却是容不得他拒绝了,招人拿了四十两银子来,半是诱惑半是威胁道:“这不过是小小心意,待大夫将我女儿的病治好了必然重谢。当然,医不好,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