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凝疼的缓了好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坎灌木丛的声音，瞬间惊醒。咬牙直起身体来，抽出靴子里藏好的短刀，隐在树后面。

“没有人。”空竹的声音响起，朝着曹正使眼色，意指人很有可能在树后面。

“好，那走吧。”曹铮运出内力，藏起自己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树边。

尹紫凝拿出怀里的毒粉，抹了一点在短刀上，思索着毒粉在什么时机撒出去会比较不容易察觉。手臂上的袖箭已经蓄势待发。她知道他们两个人肯定还没走，使诈嘛，她知道。眼神紧了紧，敛住呼吸。

曹铮慢慢靠近，直觉对方有什么秘密武器在等着他们，走得十分警惕。

“嗖嗖嗖！”三道尖锐的箭离弦破空而来的声音向他袭来。

果然是不好惹的小猫咪呢。想法一闪而过，灵活的身影一闪而过，却感到了右臂一股尖锐的刺痛，瞬间麻痹。

心中一震，“她有暗器！”

和使暗器的人在黑暗里交锋是铁定要吃亏的，他已经中招，相信在一炷香之内就要彻底失去行动能力，他封住自己的穴位，却还是感到药力顺着自己经脉不依不饶的要上涌。

“拉出来打！”空竹喊了一声，这可把尹紫凝气坏了，两个大男人，拼不过暗器就要把她一个弱女子拉出来打！

毫不客气袖箭又向空竹射去，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是考虑到麻醉的剂量两个人在崖底会有危险，早就一箭射他胸口，让他立刻倒！

空竹没有低估她的袖箭，既然能伤到曹铮，果然比一般人要聪明很多。躲的有一丈远，又迅速近身，一把剑反射着月光照在尹紫凝的脸上。

尹紫凝！她怎么会在这里，来不及多想。

“住手！”空竹的剑使出了全力，光靠空竹自己是撤不回了，尹紫凝伸出自己的短剑凭着一股巧劲险险的躲过，并且成功的把毒粉扫在了空竹的脸上。

这才狼狈而防备的靠回树边。

“是我，贤王曹铮，柔夫人。”曹铮差点就叫出她的名字暴露自己的身份。

“贤王？”尹紫凝更紧张了，这么一个大人物在自己这里吃了亏会放过她才怪！

曹铮曾经和她并肩作战，知道她身手不错，当然能看得出来，她这是还没有放下防备，还想要同归于尽呢！

“我们是来查矿山的，柔夫人不知为何也在此，是否是为人所陷害？”

“我只是在查一桩案子，不小心走到这里。”尹紫凝警惕的看着他们。

“这里很危险，再这么僵持下去，谁也走不了。”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也许就会有人经过，那就是一网打尽。“不如赌一把，一同前往如何？”

他说这话故意压低了嗓音，像他，戴着面具的人，莫名的就让尹紫凝想要相信他。

“麻药药效要一个时辰，这是解药，你们最好别耍花招。”生死关头客气话就不要说了。

“你们来的路上见到尸体了吗？”很奇怪，这崖底就像被人精心处理过似的。

“没有，这上面是乱葬岗？”曹铮一猜就猜中了。

“看来尸体是被人运到矿山去了？”这群人简直丧心病狂，他们要是做什么！

解药药效很快就起作用，说话的功夫，空竹和曹铮都已经无大碍了。

“走吧，我也去看看。”尹紫凝好久没遇到这么大动肝火的事情了，既然有人同行，姑且就前去一探。

空竹还想要说什么，王妃好歹是女子，怎么说也不应该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但是被曹铮拦下来了。

他就是喜欢她这幅不服气、正直善良的样子，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为什么她还愿意为他们做那么多与约定无关的事。

矿山在一片连绵的群山之间，循着矿物的所在开山采石。这条小路只是一个小小的通道罢了，在乱葬岗下不引人注目，这乱葬岗的崖底一般人是轻易不会来看了，民间都比较忌讳乱葬岗这种阴气和怨气较重的地方。

曹铮殿后，空竹开路，尹紫凝被保护在中间，转角听到脚步声，借着渐暗的月色看见小路的尽头驻着一个哨台，下面仅有几个士兵看守，看来不是很严。

“尸体会在里面吗？”尹紫凝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小乞丐的尸体，还有那个扰人的梦境。

“暂时还不能断定，但是我们必须进去探一趟，柔夫人还是在外面等我们一会儿，里面会很危险。”曹铮有些担心，虽然她不怕，但是他会怕。

“无妨。”尹紫凝一个轻功脚尖踩着荆棘丛，身轻如燕的纵身跳到空中，素手一伸，弹出几颗用毒粉蘸着的石子，打在哨兵的口鼻处，药效极快全部直接晕倒。

神秘的矿山的后门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向他们敞开。

矿山里面是搭建好的茅草屋，已经灯火熄灭，只有远处矿山的石洞里有明晃晃的火焰的亮光。走近一看，成百上千的乞丐光着膀子，在疲惫不堪的被人拿着皮鞭抽着，推着矿车，搬着矿石，或者还有直接拿着工具去开采，整个矿井里面闷热难当，还有已经倒地不起的矿工，尹紫凝行医多年，一看就知道没救了，也没有去看一眼。

充斥着麻木，血腥，疲惫与无尽的黑暗。

尹程前说什么来着？百姓富足？安居乐业？那这些乞丐就不是百姓了吗？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难民从其他的县城赶过来，在休淮县求生，却最终变成了当街的乞丐。最后被人拉到这里，过着疲惫痛苦致死的日子！这就是尹程前和皇后的好计谋，狼狈为奸，惨无人道！

“柔夫人，你冷静点儿！”曹铮看着石矿洞里正在遭受着非人待遇的乞丐们，怒火中烧，但是显然，在一边的尹紫凝比他的反应更大，更为强烈，手里的毒粉、短刀、袖箭都已经蓄势待发，恨不得要把这些毫无人性的地狱摧毁。

曹铮大惊，用力拉住她的胳膊才勉强拦住她。

矿山里面的情况他们都不清楚，贸然进来三个人已经是很冒险了，进来的小路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堵上，他们现在的境况也不容乐观。

“你现在贸然出手也救不了他们，不如想想怎么才能彻底把他们解救出来！”曹铮低沉清亮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劝慰她。

“是我冲动了，抱歉。”尹紫凝有些抱歉，她忘了现在的处境，刚刚如果不是被拦住了，那她可能就要拉着他们一起完蛋了。

“公子，夫人，这边。”空竹指着另一边的一条暗道，率先矮身探了过去。

暗道很普通，没有灯火照着，也没有人在暗道门口守着，似乎是不很重要的对着他们三个正不知该从哪里下手的不速之客。

“这地面和外面那条小道似乎是一样的触感。”尹紫凝蹲下来摸了摸地面的软硬，又嗅了嗅手指上沾染的泥土的气息，隐隐带着血肉的腥味，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继续向前走去，越到里面味道就越来越重。三个人的脸色越发沉重，没有看守，不需要人看守是因为里面都是不会动不会跑的死去的乞丐。

果不其然，在血腥味重到三个人都面色难看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山似的小堆。

猝不及防，尹紫凝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什么液体凉凉的，手里的刀柄都要握不住了，心里是痛，是怜悯，是气愤，是什么都说不清楚，她只知道这有多么的不公平，以及她很多次看到乞丐们被带走也都没有出手，对于城里消失的乞丐也没有过多的过问。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她也是间接害死这些人的凶手吧。

“紫凝，这不是你的错。”曹铮手足无措，尹紫凝眼底痛彻，自责的神情让他心疼。这怎么能怪她。

尹紫凝没有理会搭在自己肩上企图安慰自己手，脑子一片混乱。那个小女孩儿的尸体在不在这里，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这么一堆到底要怎么去找，她只知道她要找到她。

“你要的尸体今天晚上才运过来，应该就在最上层，别急，空竹，帮忙。”

三个人开始在尸体堆里轻柔的翻着，看着他们或痛苦，或不知，或解脱的神情，这远比战场上看到的更叫人胆战心惊，也远比平时她医人无数也有不治之症之时面临的死亡更加触动。

“你们要是看到翡翠耳坠记得帮我捡一下。”也许耳坠会在这里掉下来，那是关键的线索。

“是这个小姑娘吗？”空竹轻轻地搬开上面的压着的尸体，把小姑娘的脸露出来，见尹紫凝松了一口气的点头，毫不嫌弃的把人抱了起来。

“这小姑娘的尸体怎么会在这里，不至于要一个小姑娘来采石……”说着空竹住了嘴。

“她被发现的时候在我的药园子里，尸体被送到衙门，今晚刚被送过来。”尹紫凝接过她，胳膊却蹭到了她的后脑勺一个尖锐的东西。

尹紫凝之前检查的时候没有注意检查她的头发里有没有藏什么东西，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颗耳坠，翡翠颜色莹润，是她在梦里见到的耳坠！

她有点难过，看着怀里早就已经了无生气的小女孩儿，还有梦里她害怕焦急地样子，她究竟遭遇了什么，是否是不小心知道了什么惊天的秘密，才会在死后还要被人藏到这个地方来。

“你在这里等着，我们一会儿就回来。”矿山的具体地形还不得知，手上的地图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了，经过十几年的开采早就不知道改变了多少，他和空竹得分头行动，画出地形图才好再做打算。

“你们去吧，我就在这里。”尹紫凝隐在黑暗之中，连同呼吸都一起敛住，和怀里的女孩儿的气息几乎混为一体，和黑暗融为一体。

她好像从来都不会怕，不会为自己害怕。曹铮看着她在黑暗里闭目，莫名的疑问从心底漫上来，眼前的她似乎多了些许的陌生。

矿山采出来的石料较为单一，主要是用于修筑行宫的大理石以及一般的河岸堤坝的修建，在矿山里到处都是堆积的一人高的石堆，倒是方便了两个人在月光的照亮下看清楚地形。

画地形图是一门费工夫的事情，现在已经耽搁到下半夜了，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天亮了就难办了。

正想着，暗道门口有脚步声。

“真晦气，又死了两个，再这么死下去咱们哥几个就要被拉去做苦力了。”其中一个人体型应该较胖，走路的步声重，步调似乎是受到束缚而不自然，两一个脚步倒是轻盈，但是虚浮无力，都不构成威胁。

“哎，别担心老哥，等这些人都死完了，这矿也就采完了，哪能有咱的事儿？”瘦子有些气喘吁吁的嗤笑道。

“当真？这些年开采这么多石料，死了那么多人，终于要完了？可真是皆大欢喜，老是和死人待在一起整个人都有一种发霉的感觉。”胖子哼哧哼哧的和瘦子一起往里面走去，没有看到尹紫凝的存在。

“你有没有觉得，这儿是不是多了点什么？”瘦子把尸体一扔怀疑道。

“当然，这不又多两具尸体嘛！”胖子拍拍自己的手，觉得瘦子疑神疑鬼。

“不是，我觉得这儿多了一股香味儿，又不像一般的脂粉香。”说完瘦子还皱着鼻子闻了闻。

“你又想女人了？这地方臭气熏天的，哪里有女人，哪个女人又敢呆在这里，走吧老弟，老哥带你出去快活去，省得你一天在这儿想写虚头巴脑的东西。”胖子一把搂住瘦子就要往外走。

瘦子还有些不相信。凭他在青楼的女人堆里浸淫了这么多年，这点味道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尹紫凝自己并不熏香，房间里一般都是放的时令的花草，脂粉倒是自制了一些自己在用，在这臭气熏天的暗道里会被闻出有什么不同倒也正常。

尹紫凝手里的毒粉已经打开了，眼看着黑暗之中，那个瘦子凭着她身上的气息眼神逐渐在黑暗里锁定了她的位置。手里的石子已经蘸着粉末，瘦子的脚步慢慢的靠近，越靠近，越感到一股杀意。

“嗖嗖”两枚简单的石子裹着毒粉同样砸中了他们的鼻口处，还没来得及害怕来自黑暗里的女人的杀意，就双双倒地。

夜已深，星辰跟着明月一起西移。

空竹看了眼天色和月亮有些担心的说道，“公子，大致地形已经差不多绘制完毕，我们得回去了。”再不回去，等天色一亮，先不说王妃会不会有危险，他们三个能不能出去都是个问题。

“嗯，回去。”曹铮把手里自己绘制的一半儿递给空竹，迫不及待的轻功转身往矿洞飞去。

回到暗道的时候果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尹紫凝一直在暗处抱着微微发臭的小乞丐，但是已经没有之前的失魂落魄了。

“把衣服换上吧，以防万一。”她看了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两个家伙，闭上眼。

曹铮也没多犹豫，天已渐亮，再耽误一分都是危险增加一分。尹紫凝套上了一件两人的外罩，撕得破破烂烂才勉强过关。

曹铮和空竹当守卫垫后，尹紫凝背着尸体在前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