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发水已有一月有余，朝廷和往年一样早早就拨了赈灾的粮草以及物资，但是，莲坞和宁远的百姓早在洪水来临之际大部分都已经出逃，剩下的百姓也都没有任何粮食补给发放而流离失所的样子，更别说药材帐篷这些东西更是看不到任何踪影。

不用想，那连安诚肯定是知道在哪儿了，看来那个让昭烟葬身的地方他还要再去一趟，况且，昭烟这样的人，当暗桩这么多年，既然能预料到自己即将不好，肯定也做好了另一手的准备，虽然最后还没机会把最后的线索留给他，但是，那线索一定就在连安诚的府邸连府里。

不知道自那一战以后，连安诚还在不在连府里了。

曹铮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还有自己脖子上尹紫凝给自己抹的易容膏，嘴角微扬，一众带着银面具的暗卫在自家王爷莫名的笑意里战战兢兢的飞身入连府。

连府有些奇怪，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桌椅都乱成一片，很多看起来应该摆放珍贵古玩的地方都已经看不见那些玩意儿的影子，看来是连安诚自那次一战以后就再没回来过，那些下人们就拿了些之前的玩意儿逃命去了。

但是，这连府又像是有人的样子，有些地方还保持原来的桌椅的位置，而且也没落灰。难道是有哪个下人不敢逃留下在了这里吗？

不过，这他都不管，已经有一个暗卫负责去勘察是否有人，他和几个暗卫分头行动，一波前往连安诚的书房，他敢就这么跑了，什么东西都不拿，要不就是有万无一失的密室替他保存那些东西，但是总归书房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线索的。但是，曹铮带着两个人前往昭烟生前住的房间，一定能找到线索。

昭烟的房间很干净，那种有人住的感觉是最强烈的，虽然昭烟的房间没有人住，但是，这里肯定有人经常来过，并且每天都有打扫，且那人还会经常在这里坐着。

“谁？”曹铮一边专注的找着线索，一边在找的过程中思索着，却忽然听见窗外有动静。

“你是昭烟爱过的那个人吗？”窗外，一道细弱微小的声音传来，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手里拿着花锄就进来了，这句话的意义以及情绪都很复杂，曹铮来不及多想太多的东西，他也懒得推测太多，既然人都来到自己的面前了，肯定是昭烟有什么话要带给他。

曹铮没急着去问他，看着那人文文弱弱的样子，不知在这府里原来是一个怎么样的身份，现在又是什么立场。

“在下许长安，原是这连府里的说书先生。”那人放下花锄，颇有礼貌的拱手道。

他身上的书生气质浓烈，根本不像是一个单纯的说书先生，昭烟也没有在和他的书信里提过，暂时还不知道他的目的。

“你缘何在这里？”曹铮随意寻了一个干净的椅子坐下。

“草民无处可去，便在此寄居。”许长安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拿了两只干净的茶杯，一人斟了一杯。

“看来先生对昭烟是十分照顾啊。”曹铮也不介意茶杯干净与否，喝了一口。

“我与昭烟有些交情。”许长安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欲言又止。

曹铮没有说话，这许长安对自己的怨气很大。

“王爷难道都不过问一下昭烟在府里过得什么日子，最后走的时候又有什么话留下吗？”许长安似乎毫不畏惧曹铮王爷的身份，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他苍白的脸庞一下子就变得通红，怒目圆睁的看着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的曹铮。

“若是昭烟，她要同我说什么我自然知道，你说不说与我，都一样。”曹铮没抬眼看他。

“王爷果然是高不可攀的高贵人物，昭烟为你出生入死也无所谓是吗？”许长安继续发问。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在同本王说话？”曹铮嗤笑道。

现在的许长安就像是一个得不到的、争宠的得不到心爱的东西而委屈、而讨伐、而申诉的孩子，他喜欢昭烟。但是照他现在的表现来看，昭烟是没有接受他，或者说答应他，但是一定是信任他的，不然，昭烟是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和昭烟的关系。

“是你出卖了昭烟？”曹铮紧盯着她的眼睛。

“不是，我怎么可能会出卖昭烟！我恨不得带她走，出卖她的是你才对，你把她送进了龙潭虎穴，让她每天战战兢兢的生存，还要为你递情报。”许长安狠狠地看着他，怒不可遏。

“那你是怎么做的？为什么不把她从龙潭虎穴里救出来，你为什么在她被抓走的时候一声不吭，为什么！”这个男人眼睁睁的看着昭烟被抓住，最后被折磨致死，他呢，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不把她带走，为什么不早一点把她带走！

曹铮的情绪也有些波动了，昭烟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但是当时还有洪水救灾那么多事情摆在他的面前，他情绪只敢低沉一段时间，现在在昭烟生前的房间里，有另一个人强行把自己带进去，带进这自责的深渊，歇斯底里。

“我也想带她走，但是她不肯走啊，因为你，都是为了你，你才是罪魁祸首！”许长安激动的站起来，桌上的杯子被扔到地上砸了一个粉碎。

没有人能比他更备受煎熬，他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他无能为力的爱上她，无能为力把她心底的那个人推开，无能为力带她走，无能为力把她从连安诚的魔爪中救出来，就连她最后一眼也是躲在连府的大门后看她奄奄一息，奄奄一息着终于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人，如愿以偿、甘之如饴的死在了他的怀里。

许长安心口一痛，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来。曹铮心下一惊，准备伸手把他扶起来，却被许长安摆着手挣开了，自己狼狈的靠着椅子的脚坐在了地上，无奈一笑。

“呵，我为什么等在这里，我早就该死了，早就身中剧毒，如果不是昭烟一直在替我吊着命，我哪里能见到今天的太阳。”说着，一只手吃力的伸进怀里拿出一卷泛黄的图纸，有些嘲讽的笑了笑，随后递到曹铮的面前。

曹铮伸出的手有些颤抖。

“她最后留下的东西，你拿了就走吧。”说着许长安感觉到自己眼前一黑，料想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挣扎着自己爬了起来就要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曹铮见他垂死之际的模样，有些难过，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是爱着昭烟的原因。

“我去昭烟的墓前。”许长安顿了顿，复又笑道，“在下忘了贤王在这里了，不知道贤王可否替我将我葬在昭烟的旁边，我想陪着她。”

曹铮目色深沉，将摇摇欲坠的许长安扶住，点了他的穴，拿出腰间的解毒丸给他服下，交给了刚好从外面进来的暗卫。

昭烟，你究竟把他放在一个怎样的位置？

曹铮倒希望昭烟是喜欢许长安的，那么至少，在她最后的日子里，还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其实，这么久了，他也是后来思弦和他因为昭烟打了一架，昭烟歇斯底里的朝思弦喊道，“我爱他不用你管！”

这句话他后来在每一次无眠的担心她的安危的时候想起来，只可惜，他从来都没有爱过她。曹铮轻轻地抚摸着泛黄的地图，爱情这回事，从来都和先来后到没有关系，也从来都和时间的长短无关。

他和昭烟这么多年，要是注定有爱情，早就有了，像思弦和空竹一样，青梅竹马，两相欢喜，又何苦昭烟苦恋自己这么多年。

曹铮眼底氤氲，他已经没有这种泪意了。他愧疚，无奈，悲痛统统都涌上来，竟然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