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碎响,来自宋元清房中。
顺着方向望过去,宋元清瞧见袁承文站在门口,眼眸冰冷,面色怒然。那碎在他脚边的是宋元清前几天买东西磨着老板送的一个瓷器小摆件,那东西巴掌大小,像碟像碗,也像是胭脂盒子。宋元清特地摆在她的药柜里,放些来不及拆开胶囊的药丸。
现在东西碎了,那里头的药丸也都撒了,红红绿绿,散了一地。
宋元清这才注意到奚云敬已经把那个柜子挪到了房门口,要不是还有个门槛儿,恐怕这会儿他已经费劲儿的把柜子搬出来了。
她后退两步,与奚云敬分开些距离。“你怎么把我东西摔了?”
“下来了?你怎么下来的?踩着他奚云敬下来的?”
这番话袁承文一字一句咬得格外用力,一副恨不得嚼碎了吞进肚子里的架势。这话中的火气,听得宋元清有些着实不好意思。
为了能让宋元清下来,袁承文使了这么大劲儿,没想到这一抬头不仅看见宋元清下来了,还瞧见两人又是这样一副姿态。
这不明摆着耍了袁承文一道,他心里如何好受!
“不是,我……正好他出来了,我就……”
宋元清极力想要解释,可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袁承文那张脸紧紧绷着,“你们是不是早就搞在一起了?”
宋元清一愣。
“你说的什么屁话。”
奚云敬抿唇不语,只是把从她身上的目光移到袁承文那张脸上,最后又再次把目光收回到宋云清的身上。
袁承文似乎气的不轻,整个身体都微微发抖。
“如果不是,你们干什么总是抱在一起?宋元清,我们袁家到底是怎么委屈你了,爷爷才刚入土,你就巴巴的想要跟着别人走?你走也就算了,干什么还要把他带到我们跟前来,你是气死了爷爷,现在还想要把我们家的人也都气死了?”
“袁承文!”宋元清冲着他吼了一道:“你把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袁承文正在气头上,便应了她这话,又原封不动,越发大声的喊了一遍。
这一喊,便把袁家人都喊了出来。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奚云敬非但没觉得惭愧,反而还理所当然的凑着热闹。宋元清脸上铁青,“是,我是袁老太爷娶进门的,可他人已经没了!袁家也没了!我现在就是找了个男人又怎么样,我现在就是嫁人了又怎么样?跟你们袁家有什么关系?你袁承文是大少爷做习惯了,现在对谁都喜欢指手画脚的?你厉害这个家里你来养啊!袁老太爷是不是我气死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老太爷心里对你铁定是失望透顶了!”
骂了这么一通,宋元清是爽快了。
只是这袁家人的脸色……
听到前头那些话,袁承文脸上怒气更盛,可越到后头,他脸上的所有神情便淡了下去。到了最后,更是面无表情的走出小偏房,再一把将凑到屋门口看热闹的弟弟袁文意给推了进去,接着便砰的一下关紧了房门。
袁家人默不作声,也都各自回房了。
院中,就只有宋元清和奚云敬两个人。
宋元清望着自己裙摆下露出的一点点脚尖,想着她刚才那番话是不是说重了些。袁承文是嫡长孙,自小就被捧在手心上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曾过过这种苦日子。从富家大少爷一下子变成了什么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小子,这心理落差本来就大,这会儿自己又说他没出息。
这小子心里该不会想不开吧……
“啧啧啧,看样子,我今晚怕是进不了那间屋,睡不了那张床了。”
奚云敬吸了吸鼻子,又抬头望了望天色,“这天气,一会儿该会下一场雨的吧。”
见她只是低着头,一个字都不说,像个做错了事情说错了话的小孩子。
心神一动,等奚云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把她额前的发丝给揉乱了。
他稍稍一愣后才把手给收了回去,转身进了她的小偏房,替她又把柜子搬回了原处。见地上还滚着那些药丸,奚云敬抬头往外头看了一眼,见宋元清还在那站着失神,甚至根本没有移动过。他收回目光,从地上捡了一颗药丸,握在手心里。
“歇着吧。”
听见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宋元清才像是回过神来。
“你要去哪里?”
“小爷出去寻乐子。”奚云敬随意的挥了挥手,这便真的走了。
说是寻乐子,奚云敬却并未去别处,而是翻了原阳府衙的墙,熟门熟路的走到了一处客房外。
他抬手敲了敲,片刻后,里有才有人过来开了门。
奚云敬收起了一直以来的玩世不恭,他后退一步,作了个揖了一礼。“师傅。”
……
这一夜,宋元清心绪难平,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直到半夜依旧是毫无睡意。
她翻爬起来,进入空间,找来几本病理书,觉得不够,又翻来一些别的科室的病例,选了一间办公室,在白炽灯光下一页一页的翻看着。
合上了书本,宋元清有些丧气。
好歹她也是个学霸,混到了博士学位,理应是最喜欢学习的书呆子了。可现在,她看着那些简体字,却是更加的心烦意乱。
至于原因,无非就是她对袁承文说的那些话。
或者,是奚云敬说他要出去找乐子……
她晃晃脑袋,想要把这些事情都甩出去。她把病理书推到旁边去,从手边挑了两份病历,强迫自己看下去。
就这么熬到了清晨,宋元清才从空间里头出来,把带来的药一股脑的塞进药柜里,又头昏脑涨的倒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听见外头一阵嘈杂,宋元清拽了拽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不过片刻,柳氏便敲响了她的房门。
“元清,你起来了没?”
“元清,你快出来看看。”
“宋元清,官府来人了。”
宋元清猛地蹿起来,起身太猛,睡眠又不够,这猛地一下差点儿没让她眼晕过去。好一会儿,宋元清才算是缓了过来,这才过去开了门。
“怎么了二嫂?”
柳氏指了指外头,神情微妙。“官府一大早就来了人,现在正在……正在砌墙。”
宋元清没听清楚。“正在干嘛?”
“砌墙。”
柳氏侧开身子,让开她。“一大早就来了,又是收拾又是清扫,这会儿,已经砌上了。”
宋元清这会儿是真的清醒过来了。她走出去,过着瞧见一帮官差正在砌着门墙,热火朝天。被百姓们羡慕不已的衣服这会儿已经全是泥沙石浆和灰尘,哪儿还有从前的光鲜亮丽。那劲儿头,哪里还是官府里头吃公家饭的公务员,反倒是跟工地上给人干活的工人一样有劲儿。
惊了!
这什么状况。
不仅宋元清,在官府的人找上门来,前头才从牢狱里头被放出来的袁家人看见官差们的那一身衣服尚在心有余悸,还以为是谁又惹了事,可转眼又瞧见这些人甚至还没打过招呼便自行收拾起了地上的木头碎屑,接着又手脚利索的清扫干净,再后来,便是现在的砌墙了。
柳氏走到宋元清身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官府……是不是你上次跟冯知府说什么了?所以他……”
这还真没有!
宋元清当时只想着要追回自己的药,甚至连那一百两的银票都给忘了,更没胆子让官府过来给她砌墙了。
柳氏有些紧张,“他们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元清,他们一会儿会不会收银子?”
银子?
宋元清手里头的银子可不够付这个钱的。
她深呼吸一口,走到门口去,“各位官爷……”
与宋元清距离近的那个人抬起头,见识她,忙对她双手抱拳道:“宋大夫你旁边看着就成,一会儿若是哪里不满意,我们再重新弄。”
宋元清眉心狠狠一跳。
这人她认识,正是上次上门来拿人的那个。上次这位爷可是嚣张气势,官腔一拿一大把,这会儿倒是客气的叫人心发慌。
“敢问,你们这是……”宋元清换了个更加直白的说法,“你们官府也接这么活?可是我没钱付给你们。”
那人忙解释:“宋大夫误会了。是我家大人知道宋大夫家中不易,又因为错判了案子,让宋大夫蒙受冤屈,心中愧疚难安,这才让小人们过来,给宋大夫重砌新墙,还个安身之所。”
啥?
冯营的意思?
宋元清不确定,又问了一遍:“这是你们家大人的意思?”
得了肯定之后,宋元清依旧是有些难以置信。
冯营这是脑袋被门夹了?
“你家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那人摇头,“大人只让砌墙。”知道宋元清心中所想,又说:“这是官府之责,不收取任何费用。”
有了这一句,袁家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只有宋元清心中满是疑虑。
官府砌好了墙,又把狼藉收拾好,这才告辞离开。袁家人在墙头面面相觑,外头正好赶回来的奚云敬则是啧啧赞道:“这手脚挺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