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惹下的事,我得自已亲手解决,而且,五哥这个仇,我得亲自报。”黑暗中,路遥的脸没有什么多大的表情变化,平平静静的,语气也冷淡平常,像是在跟人闲聊家常一样,可是周遭却总无声的弥漫着一股冷气,让路子豪手脚冰凉,牙关都有些哆嗦了。
“大伯和我爹要是知道了,他们不会让你走的。”路子豪试图劝说路遥放弃这个想法,语气急急的又道:“还有爷爷奶奶,曾爷爷曾奶奶,他们要是知道了的话,绝……”后头的话,路子豪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面前的人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手里捧着那个罐子递给他的动作也依旧维持着。
他突然就反应了过来。
为什么她今天会突然给大伯和他爹送莲子糕,还特意去了五叔那里问了五叔的伤势,又陪了爷爷奶奶他们好久,最后到了晚上的时候却借口说想出去玩,都不等他爹他们说,就喊上了他一起。
为什么这些天她一天比一天安静,一天比一天安分……都是为了今天。
她早就计划好了!
甚至笃定了他不可能拽着她,不让她走,或者是把这件事告诉他爹他们。
“不,不行!”路子豪都结巴了,他现在身上的冷汗在冒个不停。
因为年龄相仿,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确实比他们家里所有人都要更了解她,也一直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可这并不代表着他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她去冒险!
何止冒险啊,那可是连五叔都丢掉了一条手臂,九死一生,差点折在那里的地方!
“我得告诉我爹他们。”像是生怕这个说出来力道还不够一样,路子豪又连忙补加了一句:“这个罐子我也不会帮你交给予安哥的,你要给自已去给,我绝对不会帮!”
都快赶上发誓一般的语气,也不知道是在向路遥证明自已的决心,还是在暗示自已坚决不能够动摇。
“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路子豪瞪着眼睛,突然像是被什么人踩了尾巴一样,警惕的看着四周:“你埋伏了人?打算我不肯帮你就直接把我敲晕拖走?”
“你觉得你小姑姑我只有这样的智商吗?”路遥都快翻白眼了,也不跟路子豪再罗嗦,直接就把手里的罐子塞到了路子豪手里。
路子豪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手抱住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吓得连忙往路遥手里推:“喂喂,我不帮啊,我说了我不帮啊,你赶紧拿回去,拿回去!”
他会死无葬生之地的!他真的会死无葬生之地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喊你出来玩,还带你去吃东西吗?”看着路子豪什么都听不进,完全懵着慌着的样子,路遥叹了口气:“因为我今天没打算回去了。”
什么叫她今天没打算回去了?!
她不回去她能去哪里?
等等!
路子豪整个人猛的顿在了那里,一双眼珠子瞪得都快脱眶而出了。
她今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走?!
她今天就打算直接离开?!!
“你……”路子豪哆哆嗦嗦的看着路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准确的来说,他是不知道该从哪里骂起。
他刚刚想什么呢?觉得她是笃定了他会站在她这边,不会告状?因为他俩关系好?
呸!
她压根就没有给他做选择的机会,直接就把他逼上了死路!!
心里涌上来的一股愤怒莫名的就把因为路遥突然告知的决定的慌乱和哆嗦给烧没了,他愤愤的瞪着路遥,像是在控诉着她,她好歹也是个当姑姑的人,竟然将他这个弱小无助的小可怜坑至如斯地步!
“我们路家祖辈上虽然都是斯文人,可我们的骨头却不软,我们路家儿女在外头受了欺负,怎么着也该去找回场子,你说呢?”
“可,三叔和四叔已经去找场子去了啊……”路家那么多人,要找场子哪里需要用得上她嘛。
“哪不一样。”路遥唇角弯了弯,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得路子豪头皮‘刺’的一下,好像一下子被人揪着挂了起来,只听得着她幽幽道:“三哥和四哥都太良善了,两个文人,怎么能去对付那些阴险狡诈之辈。”
她望着不知名的远处的眼睛微微眯着,好像是黑暗中被触怒了的狼,尖锐的獠牙已经在蠢蠢欲动。
路子豪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罐子,退开一步躲在一边瑟瑟发抖。
他家遥遥最近真的是越来越可怕了,以前是亮堂堂的可怕,现在是阴森森的可怕,比他四叔还要可怕的那种。
“所以,你得做好我交待给你的事。”收回视线,路遥看着路子豪的眼神温柔极了,语气也充满了怜爱:“那样到时候我还会护着你,不然的话,我一天告你三状哦。”
她笑眯眯的,威胁听起来也很小儿科的样子,可只有路子豪知道,这所谓的三状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灾害。
简洁直白点的来说的话,那就是——一状跟三状的差别,就是一辈子在院子里渡过,和一辈子躺在床上渡过的差别吧,微笑。
于是,弱小又无助的路子豪在路遥明里暗地里的威胁,以及毫不留情的紧逼之下,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罐子,眼里含着一饱眼泪,跟路遥达成协议,要让他装作不知道,就得每隔一段时间给他写信,告知他她在哪里,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也得第一时间跟他说,坚决不能自已硬抗。
路遥虽然有所犹豫,但最终还是答应了,路子豪这才壮着一个老鼠胆点头答应了,满心不舍,亦步亦趋的跟了路遥好一段路,最后还是路遥看不下去,直接让人拎着他将他送回路府,自已策马离开。
可在她提着一颗心,小心翼翼的出了城门,正打算挥鞭策马,加快速度远离此处,避免出现其他差错的时候,却是才刚刚离了城门,手里的马鞭还没来得及挥下,一抬头,就看到了远处广阔的空地上,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一抹身影。
她愣了愣,心中惊骇,觉得那抹身影和某个人有些相似,又立马否定。
那个人应该早早的就睡了才是,这么夜深露重的,他们家人怎么会舍得将放他出来,而且,她都没有跟他说她的计划,他又怎么会知道她今会离城,甚至是连时间点都卡得这么清楚,像是专门在这里候着。
可等到她警惕的策马慢慢走近后,瞳孔越放越大,脸上的震惊也越来越重。
“你,你怎么在这里?”路遥急了,忙打马到了徐予安跟前,脸上的神情都带了怒意。
她在气徐予安不顾自已的身体跑出来,一个人就这么跑出来!
要知道,如果金羽在城中的爪牙还没有被清理干净的话,那他这一出来,无异于就是来当鞭子的!八壹中文網
可面前这人却一派云淡风轻,就连语气都理所当然得很:“我许诺你之事,自当要给你一个圆满。”
许诺她的事?
路遥一时有点懵,随后很快就想起来。
他说的,难道是那天她去找他,让他打消说的要去抓金羽的想法的事的时候,他跟她说的,他将替她将金羽处决了,她能不能嫁给他?
现在他们俩已经互明心意了,他也跟了过来,他是,变相的在提亲?
这个人……
路遥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安安,你听话,先回去。”她揉着太阳穴,觉得自已有些头疼。
“你只身一人离开的时候有听我的话了吗?”
“呃。”路遥被徐予安这一句反问问住了,神情有些不自然,也不敢去看徐予安。
“你走的时候,有跟我告别吗?”
别说告别了,她还特意叮嘱了路子豪,反正他们俩现在是被他们家哥哥隔离的‘牛郎织女’,两三天见不到面也正常,让他过两三天后再把那罐子交给徐予安,为的就是怕他第一时间追过来,隔了两三天的话,他想追也追不上了。
哪里想到她这隐瞒大计不过是才出了城门,就被正主给抓了一个正着。
“……”
“那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的,不会惹我不开心,向我许诺的会哄我吗?”
路遥:“……”她记得,但是她不敢吱声。
路遥耳侧似乎是听到徐予安轻笑了声,刹时间她那脑袋低得更低了,刚刚着急忙慌想要赶紧将他赶回去的想法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满肚子里剩下的全都是心虚。
“你让我跟着一起,我便不会拦你,也不会生气。”
她刷的一下抬头,犹如重获新生,看着徐予安的眼晴都亮晶晶的,却只听得徐予安接着又道。
“不然的话,你走不掉,我也会生气。”
路遥没法拒绝。
或者说她压根不敢拒绝。
而没等到她把这头疼的事情处理好,她就发现还有更头疼的事情在往她扑过来。
“哎哟,主子哎,您慢着点,慢着点。”
静寂的黑暗中,疾驰的马蹄声扬起,还伴随着一声声小小的,稍显得有些尖细,可较于女子而言,又略显得粗戛的唤声。
路遥心头一怔,头皮一麻,几乎是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在看到城门奔来的三匹马,以及为首的那个人的时候,尽管黑夜是那么黑,但她的脸色还是沉得超出了黑夜。
一个死捂活捂,自认为死活捂住了,没有涉露一星半点,肯定不知道的人早早的就出了城门候着她了,一个千叮万嘱,千万嘱咐让其安心,要让在宫里好好呆着的人孤零零的骑着马就奔过来了。
哦,错了,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准确的来说,按数量上来看,他们的这位皇帝大老爷好歹是听进去了她那‘出宫要带护卫’,带了两个人。
一个太监。
一个护卫。
路遥觉得她的太阳穴好像已经不属于她了,它们已经成了有了自主意识的‘刺精’——胡乱瞎扎人的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