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涟低垂着头,浅浅喝了一口茶:“佛家讲究命数,一切都是轮回。”
容沨冷冷一嗤,幽幽道:“五妹妹说得对,更逃不脱一报还一报的因果循环。”
午食过后,容沅容沨两人便登上了回侯府的马车。
临走时,容涟拉着容沨的手,轻笑道:“四姐姐回了还望替我向母亲问声好,女儿不孝不能时常侍奉跟前。”
容沨抽出自己的手,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讥诮道:“五妹妹又不是不知道母亲一向不待见我,何必费煞苦心让我去找难堪,还是等五妹妹什么时候身子骨好了,自行家去看望最好。”
容涟怔愣了一瞬,苦笑着正欲说些什么。
容沨凑到容涟的耳边,理着她额前的鬓发,小声道:“五妹妹若在多说一句,那就别怪我给你难堪了,大家心知肚明,你也不用装模作样。”
她撩起容涟肩上的一缕青丝:“五妹妹还是好好养好身子,你这病时好时坏……”
容涟后退一步,柔声细语道:“多谢四姐姐关心。”
马车上,容沅见容沨闭眼小憩,可眉眼微蹙,便开口问道:“孙敬之死,可与赵繁有关?还是……”
容沨缓缓抬眸,眼底幽暗莫名,凉凉一笑:“二姐姐是想说,我可曾有过算计,造成孙敬意外失足摔死的假象?”
容沅略微有些尴尬,她确实怀疑容沨,而她也有足够的手段和城府:“昨日你在角门那儿是见到了孙敬。”她语气笃定。
容沨觉得有些可笑:“我确实在角门那儿看见了孙敬,可我为什么要让她去死。”
容沅沉吟片刻,脑海闪现出有人对她不经意说的一句话:“说来这孙公子死得有些蹊跷,他被除去功名正是要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怎么会……”
她沉声道:“为了下聘之日,发生的事情,四妹妹你可是想灭口。”
容沨眼眸一冷,直直地对上容沅的目光,凌厉道:“灭口?呵……我做什么要灭口,就因为赵繁?想要让她受罪……二姐姐你太看得起妹妹我了,死太简单了,我要的是赵繁生不如死。”
容沅被容沨直白的话语惊了一下,张了张口轻声道:“不是你,那就最好。”
容沨掩下眼中寒光,淡淡道:“二姐姐好端端地怎么怀疑上我,是听了谁说了些什么吗?”
容沅神情一顿,垂下头含糊道:“不过是多心了,还请四妹妹莫怪。”
容沨盯着容沅看了一瞬,又沉沉闭上了眼睛:“希望如二姐姐所言。”
当夜也不知为何容沨睡得昏昏沉沉便发了高热,云宵连夜叫人去请了大夫,几碗药灌了下去也不见退烧。
碧花急得嘴角都撩起了几个火气泡:“这大夫到底能不能行,药都灌下去好几碗,烧还没退,人都烧得说胡话了。”
云宵低喝道:“好了!大夫说了,姑娘这是邪风入体才导致的发热。如今老夫人那边身子还没渐好,别到时候又传出些有的没的事儿。”
碧花听得糊涂,什么有的没得事儿?
见云宵沉着一张脸,也安安静静下来。
容沨睡得并不安稳,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她耳边阴森低语:
“只有你去了,我才能好过……你千万别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命该如此!”
容沨猛地睁开眼睛,沉沉地喘息着,身子袭衣已经被汗水浸湿,脸色苍白得几乎能瞧见浅色的青筋。
“姑娘醒了!”碧花惊喜道,“云宵,姑娘醒了!快把热好的药给端上来。”
容沨有些发懵,呆呆地怔愣了许久,低低地唤道:“碧花?云宵?”
云宵喜极而泣,端着药碗走上前来:“可算醒了,大夫说了,只要人醒了就没事了。”
碧花扶着容沨稍稍坐正身子,她闭了闭眼,身子有些发沉,一碗药饮进后,轻声道:“我想起来走走,你们替我换件儿衣裳。”
说罢,碧花与云宵脸色皆是一僵,两人默默对视一眼,云宵赔笑道:“姑娘才刚醒,还是再好好休息会儿,婢子去厨房给你拿吃的去。”
容沨将两人动作尽收眼底,眸色微冷:“你们俩在瞒着我什么?”
碧花是个急脾气,张口正想说话,便被云宵扯了一下袖子,她闷声道:“云宵,姑娘都醒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云宵无奈叹了口气:“姑娘从影梅庵回来当日就发了高热,天气转凉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可谁成想是哪些嚼舌根的奴才说,说。”
容沨凉凉道:“说什么?”
云宵心一狠,忿忿道:“说姑娘去影梅庵为老夫人祈福心意不诚,才被菩萨降罪得了病!原本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儿,可偏偏老夫人病情不知为何又反复了,侯爷发了火,说姑娘既然病了就在卷舒阁好好养着,没事儿也不必出门。”
“连咱们院子的丫鬟都遣散出去不少,说是怕扰了姑娘清静,不好养病。”
容沨搭在锦被上的手,也不知是病还未好,手心凉凉的冒着冷汗,她冷冷一嗤:“父亲这是要将我禁足。”
碧花道:“卷舒阁的丫头婆子虽都已敲打过了,可侯爷这样做,难免人心浮动,要不是外边儿还有云宵的老子娘秦妈妈在,那些墙头草还不知道怎么作贱咱们。”
晚食后,碧花生着火气,三步两步走进了屋子,哼道:“都被咱们姑娘降成了二等丫鬟,还敢在哪儿耀武扬威的,长着一张人嘴又说不出什么人话!”
云宵见了,安抚地笑笑:“如今姑娘尚在养病中,你也不必事事掐尖,哪些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记在心里便是,日后在一一结算。”
碧花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心里就是忍不下这口恶气,忧心忡忡道:“桃环敢这么嚣张定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声。”
云宵道:“我娘说,那日侯爷发话变相给姑娘禁足时,老夫人也是听到的,分明也是在疑心咱们姑娘,倒是二姑娘怎么也不帮着分辨分辨。”
容沨让碧花将她的通身漆黑,刻着忍冬花纹的琴给抱了出来,她单手放在琴弦,指腹轻轻摩擦着:“分辨什么?父亲决定的事向来是说一不二,就是二姐姐再怎么得父亲喜欢,为着我惹了一身腥,岂不是得不偿失。”
碧花有些气闷地扯着自己的帕子:“那咱们姑娘还那么多次帮了二姑娘,二姑娘这样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铮地一声,从容沨指尖宣泄而出,她淡淡道:“不过是大家各取所需,你也不必有那么多怨言。”
“你们说,会是谁在背后算计了我?”
云宵沉吟片刻道:“若是表姑娘还在,这矛头肯定是指向她,可她离了侯府,现下本就自顾不暇,婢子真想不通会是谁。”
容沨忽地扬起下巴,动人一笑。
碧花道:“姑娘觉得会是谁?”
容沨忽地扬起下巴,莫名一笑:“我也猜不准是谁。传出这疯言疯语来陷害我,不过是想从中获取最大的好处,是谁都不要紧,只要记住她们是自己的敌人就好了。”
“获得最大的好处……”云宵不经喃喃出声,眼睛一瞬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向容沨。
是,是……她对上容沨幽深的眼眸,低着头将话咽了回去,难道真的是她。
容沨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琴弦,又问:“外面可有传来表姑娘的消息?”
碧花上前道:“婢子听闻孙公子失足摔死,孙家不依不饶说是自己儿子是被人推下去的,可官府派人去了,也没查出些什么线索,如今抓着表姑娘要让她在孙公子头七之前嫁入孙府。”
她觉着奇怪得很,表姑娘的婚事一波三折,比园子里唱得戏还吊人胃口,如今孙公子死了,没了结亲的人,若是好聚好散,怕这表姑娘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攀上哪家高枝儿。
云宵也知其中关窍,不由道:“赵家定是不愿让表姑娘吊死在孙家这棵歪死的树上,孙家虽然闹着,可在其他族亲眼中,孙敬的死算得上全了个干净,赵家若是再给些好处,指不定就压着孙家松口了。”
云宵脸色一变,急切地看向容沨。
容沨道:“怕什么。”
她拨动琴弦的手一停,轻轻压在琴弦上:“咱们可还是有最后的法子。”
说着容沨似有疲倦地顿了顿,嘴角噙着一丝凉薄的笑意:“孙家的房契可还是在咱们这儿的,叫外面的人别忘了去收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让他们记住咱们可不知道什么卖买科举试题的事儿。”
云宵与碧花会意一笑,云宵道:“表姑娘这次可真是彻底翻不了身了。”
碧花扶着容沨起身在床榻上坐下,放下素色床帘时,皱了皱眉,忍不住道:“姑娘你可别怪婢子多嘴,咱们今后要想好行事,还是得让侯爷松口解了禁足才好。”
容沨偏着头,顺了顺落在自己胸前的青丝,看着碧花道:“放心,出不了三日,父亲便会松口放我出去,如今我先把身子养好。”
碧花愣了一下,有些奇怪地望向容沨,又看了云宵一眼,见她也是一脸怪异,不由抿了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