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乍暖回寒,侯府仍可见冬日残余的萧索之意。
容沨一步一步走到飞桥中心:“吴姨奶奶现在孩子尚不过三月,就信誓旦旦说是小公子?”
吴氏见容沨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一步后,又强硬挺直腰板:“这孩子在婢妾腹中,婢妾自然晓得。”
容沨掩着嘴,像是听了一个荒诞的笑话:“吴姨奶奶要如此想,我也并无什么办法,但是日后生出来若是个可人的妹妹,再来问问夫人担不担待得起。”
吴氏瞪大着眼睛,她呼吸急促,扯了扯嘴角:“四姑娘慎言!婢妾可听说过当年夫人有孕时,大夫明明验出是儿女双全,可偏偏因四姑娘夺福命格害得夫人腹中小公子成了女娃,让夫人一生抑郁……婢妾可不愿因四姑娘玩笑之言害得侯府无。”
她话还未说完,便见一道手影掠过自己的眼前。
吴氏愣愣地歪着头,咬牙切齿:“你敢打我!”
容沨抬起的手张开五指,透过日光落在自己的眼脸上:“打得就是你,我是侯府嫡出的姑娘,你不过是我父亲下属送来的妾室,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怎么打不了你。”
容沨缓缓落下的手钳住吴氏的两颊:“吴姨奶奶,做人得需本分,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说罢,她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嫌恶地甩开手。
吴氏捂着自己的右脸,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她看着容沨转身,等侯爷回了府,一定会为她做主的,四姑娘再厉害还是得听侯爷的。
容沨淡淡出声:“我既然打了你就不怕你去跟我父亲告状,你有胆子便去试试,看看是我会受罚,还是你被厌弃。”
容沨瞥了一眼吴氏身后的丫鬟:“若劝不了自己的主子,还帮着为虎作伥,直接拖下去打残也是轻罚的。”
吴氏身后丫鬟闻言,惨白着脸往吴氏身后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婆子眼见着吴氏灰溜溜地离开,连忙向容沨告谢,又收着地上狼藉。
容沨见此:“药洒了,你再去叶大夫那里求一碗,这里我着人收拾,莫要耽搁了夫人服药的时辰。”
……
过了数来日,容涟与容涵两人不知为何提前从庄子回来,恰巧遇上从军营休假回来的容侯爷。
容侯爷与容老夫人一道坐在上首,他看着容涟神色柔弱但精神正好,难得有个笑脸:“涟儿最近身子大好,看来那庄子上的温泉还是难得的良药,也多亏了沈夫人好心。”
容老夫人点头,不由问道:“既然那东西有用,怎么不晚几日和沈夫人她们一道回来?”
容涟小女儿情态挽着容侯爷的手臂:“我和六妹妹听闻府上吴姨奶奶有了身孕,新奇得紧,那还有心思在庄子上玩。”
容侯爷大笑,确实吴氏有孕让他多了几分心思,若生下真是男婴,那么……
“还说你性子沉静,没想到也是个皮猴,那孩子出生若是爱哭闹你可不要嫌闹得很。”
容涵见一向严厉的父亲和容涟说笑,心中难免羡艳,眼眸中带着几分期许。
倒是容沨近日知晓了许多几乎快烂在别人心里的秘密,眉眼上始终浮着一层阴郁,她目光隐晦地看着两人,忽然开口:“五妹妹难得回侯府,又去了庄子半月,母亲可是想念得紧。”
容涟看着容沨,以为她是心里嫉妒,轻轻道:“是妹妹贪玩了,长年住在影梅庵听得什么见着什么都觉得新鲜,才跟着去庄子上玩,没想到却惹得母亲难过。”
她神色黯然愧疚地低下头,她浅浅地抿了抿嘴角:“四姐姐以前冬日也时常去吧。”
上眼药这种事容涟做起来比赵繁还要得心应手,她此话一出不免有人会想起容涟长年住在影梅庵不曾见过新鲜事物都是因容沨。
果然容侯爷沉了脸:“你妹妹自小不能在你母亲尽孝,本就心里有愧,你这个做姐姐的不懂得宽解还说话惹她,到底哪里还有个做姐姐的样子。”
容涟适时拉了拉容侯爷的衣袖,小声道:“父亲。”
容沨站了起身子,冲容侯爷褔了福身子:“父亲莫怪,女儿性子不如五妹妹聪慧不得你喜欢,也是五妹妹长年在影梅庵不知如何尽孝,也不知向何人尽孝……自然看见母亲心里难受得紧。”
她平静的语气中隐隐带着几根不易察觉到的尖刺。
容涟与容侯爷闻言不知为何同时眉眼微动,容侯爷原本想要斥责容沨的心思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容沨,似想起什么,忍不住移过目光。
容涟想起奚氏,狐疑地悄悄看了一眼容沨,她将手中帕子攥紧,难道容沨是知道些什么?
不!不可能!她急忙否定心中想法,她不敢想象她的身世一旦被揭穿就是当年在其中插了一手的父亲也救不了她。
容侯爷:“说来,下月便是母亲的生辰,母亲虽然喜欢清静可六十大寿还是得好好操办。”
容老夫人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你交代下去就好,我一把老骨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作古,倒是四丫头与涟丫头的事要你这个做父亲的忙起来了。”
这时,容家几个姐妹也不好再继续呆下去,纷纷告退。
寿安堂内,沉寂了一会儿。
容老夫人问:“你是怎么想的?”
容侯爷回道:“我本不愿与将军府牵扯上什么关系,只是元裔君突临青州,我实在摸不清陛下的圣意,若是与沈家有姻亲关系,这容侯府以后的路想来也会。”
话已至此,容老夫人也懂了:“朝堂的事老婆子不懂,你下次决定想来也是谨慎思量的,那你属意谁?”
将军府的秘闻他也知道一些,沈少期虽年少有为,可将军府也是一趟浑水:“涟儿从小长在影梅庵心思纯净……嫁去将军府还是四丫头最好。”
容老夫人眉眼微皱,她如何不知自己儿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多言道:“她们同为你的闺女,你这心可不能偏颇了。”
容侯爷低着头。
容老夫人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沈夫人也同过通过气,说是属意涟丫头。”
容侯爷猛地抬头,心里略微犹豫:“那四丫头是涟儿姐姐总不能叫妹妹先出嫁。”
容老夫人:“你若有心让涟丫头嫁过去,现在便给四丫头相看起来。”
此间谈话,容侯爷到底存许多自己的私心,他想起奚氏,舒展的手掌握成拳头,紧了紧,转了身离开。
容沨回到了卷舒阁,碧花便上前给她递上了一封书信,她抬了抬手屋中只剩她一人。
她抽出信纸抖了抖,目光扫过纸上内容,越发阴沉,忽然她兀自冷笑出声,眼角微微湿润。
她拎着信纸落在烧着的烛台上,火焰将它烧成灰烬。
转眼,已是二月容侯府为容老夫人操办的寿辰请了青州全数官员,又因谢予这位瘟神还在容侯爷便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却不想谢予真当答应要来,还说一定要备上厚礼。
且不说容侯爷听了脸色发青。
容老夫人像个老寿星一样高坐上首,听着下面的小辈说着吉利讨喜的话,脸色也乐呵得发红。
“少期见过老夫人,祝老夫人”
二姐姐母亲还未离世时,父亲便与奚氏有牵连,后来大赦,父亲更是将奚氏接出教坊置成外室,四年斗转星移,二姐姐母亲病逝,之后就是她母亲裴氏入府,奚氏接着有孕却又不知为何去了影梅庵……
她不信世上真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奚氏与她母亲一同生产,还正正好母亲腹中男婴出生便没了气息。
若不是步步为营,又怎么会做到滴水不漏。
转眼已是二月,容侯爷为容老夫人操办六十大寿宴请青州所有官员,又因谢予这尊瘟神还未离开,容侯爷不得不象征性地与他客套一番,却不想谢予当真应下来参加寿宴,并承诺寿宴当日送上大礼。
且不说容侯爷闻此脸色发青。
当日,容老夫人难得穿得鲜亮高坐上首,听着下辈与她说着讨喜的吉祥话,乐呵得脸颊发红。
“少期见过老夫人,祝老夫人花朝月夜,花好月圆,花开富贵,花容月貌。”沈少期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腰带处系着的玉珏流苏轻微晃动着,惹得不少女儿家羞红了脸。
容老夫人叫说了三个“好”字,原本因沈少期背后的将军府而心存几分芥蒂,此时也被他讨喜的话抛到九霄云外。
“沈夫人可真是会教孩子。”
沈少期适时又说着些好听的话,令容老夫人笑得合不上嘴。
他直起身子,不由在屋子四周扫视了一圈,看见容沨一人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眼眸微动,微微勾起嘴角。
容沨被沈少期盯上后,感觉浑身粘腻,她有些发闷地走出热闹之地,还未清静一会儿。
“四姑娘,之前我托母亲送来的礼物你可还喜欢?”沈少期温润道,清平宴后,他便对容沨多了几分兴味,那日送礼,只有容沨的礼是他亲自挑选的。
容沨惊得猛地一转身,她眉眼微动,嘴角下扬:“那些东西不是沈夫人着人送的吗。”
沈少期被容沨刺了一句,却也不恼反而兴味更深。
容沨冷冷道:“还道少将军平日与青衣公子焦不离孟,怎么今日不曾见到。”她语气一顿,让沈少期神情一变。
“果然青衣公子还是寻来了。”
沈少期脸色猛地一沉,他眼眸阴郁,清平宴一事后,他就警告过青衣,没想到竟然胆大到敢出现在容侯府,他缓缓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