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妃眼角嘲讽的笑意掩盖不住,她扶着身旁宫女探出来的手,缓缓起身,身上绣着的大朵牡丹花纹也随之轻动:“陛下旨意,那本宫就不陪戚贵妃在此说话了。”
她轻轻仰着下巴,心中抑制不住地得意,若不是有谢予在场,她可真是忍不住要大笑起来。
走了几步,又缓缓回身:“今日是戚贵妃寿辰,本宫也说上几句吉祥话。祝愿戚贵妃,青春永驻,万事顺心。”
谢予对于殿中暗潮仿若未闻,眼眸狭长不见喜怒,视线却还是若有若无地想要放在容沨身上,又是一瞬离开,说声告退后,才走出华荣殿。
众人见谢予如释重负一般,松了松绷紧的弦。
容沨眼眶涩涩地不由将眼睛瞪大一分,她衣袂轻轻一晃,但见她的脚向前迈了一小步,又生生克制住自己。
满脑子都是相国寺那日,谢予对她说的三字“好得很”。
怀鄞见谢予这尊瘟神走了,僵直地身子放缓了几分,浅浅地舒了一口气。
可周边的世家姑娘却围了上去,想和她攀谈几句,怀鄞眉眼微动,略微有些厌恶,却是反身抓住了容沨的手腕,对着戚贵妃道:“贵妃娘娘今日这儿这么热闹,想来也不差容郡主一人,那她我便带着走了。”
容沨神色一怔,脚下一个踉跄就被怀鄞给扯着跑了,云宵见此更是忙不迭的跟上,这公主怎么就把她们家姑娘带走了?
戚贵妃一手伏在椅子把手上,面上阴晴不定,只是细细地轻笑着,手背青筋突起,指尖有些用力过紧的泛白。
怀鄞公主带着容沨走进了菁芜轩,满殿之中种满绿竹,她回过头道:“你们带着她下去玩玩,本公主要和你主子说会话。”
云宵有些犹豫,身子不动,一双眼睛盯着容沨,见容沨微微点头,才不太放心跟着两个宫女下去。
容沨也试探,直接问:“公主有话与臣女说。”
怀鄞细细的盯着容沨好奇的问了一句:“你对谢予也是这样?”
容沨一怔抬头,及时的敛住眼中异样的情绪,轻轻一笑,无形之中竖起了一道尖锐的外壳:“元裔君位高权重,臣女不敢。”
怀鄞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望,便倒在美人榻上,将自己手中的马鞭随意扔在一边:“是有话与你说,可更多的却是我感觉到你和我是同类人,不屑与哪些人说些口不对心的场面话。”
她趴在软枕上,随意地踢掉脚上的绣鞋:“她们都怕我,心里也看不上我,却又不得不来巴结我,一个个的嘴脸瞧着真让人恶心。”
容沨抬眸轻轻扫了一遍,殿中陈设无不精贵,就是挂着的纱幔也是名贵的软烟罗,银红色,像是烟雾又像是云霞,一匹千金难得。
“公主就不怕我也与她们一样,口不对心,奉承与你。”
怀鄞笑了:“你敢这么说,那就说明本公主没有看错人。”
她神色一顿,眼眸微沉:“就凭你没有畏惧权势,为求胆小自保而阳奉阴违诋毁自己的母亲或是忍气吞声,我怀鄞不为别的也要交你这个朋友。”
容沨有些诧异,对于这个怀鄞公主不按套路出牌,着实让她有些应付不来的头疼。
“我生母从前只是一个小小的婉容,她性子柔弱谁也争不过,直到死了,也有人来糟践她。连昭仪之位,也是我得了父皇欢心后,才有的追封。”怀鄞突然开口说起她母亲成昭仪的事情,容沨一言不发只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她们越是看不起我母亲,我便越是要在她们面前提起她,要她们知道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当初他们的势利和冷眼,而且我还要在父皇面前提起这个可怜的女人生前是多么期盼他能来看她一眼,她们对我阳奉阴违我就便去父皇面前告状,后来父皇赐给我这根马鞭,说谁让我不开心了就打谁,便是戚贵妃的三皇子我也动手打过。”
她话语一顿,微微打量着容沨的神情,瞧着她的眼睛时,眼眸轻轻一抬:“但我最怕的不是我父皇,而是谢予,不论是满朝文武百官还是后宫的女人,他们都怕他,可你我觉得你一点都不怕他。容四姑娘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些什么事儿?”
容沨喉咙微动,差点就脱口而出,张开的双唇又微微闭了闭,才道:“公主这是在套臣女的话。”
心思被人揭穿怀鄞也不觉得窘迫,眼角笑意越深:“白白费了我那么多口舌和酝酿好的心情,我还以为能引得你入套,没想到你也是只狐狸……不过谢予是只老狐狸,他在意的人也一定和她一样。”
在意她?容沨凉凉一笑,终是没有结果的,这些心思只会徒添烦恼。
“公主为何笃定臣女与元裔君一定有关系,而且公主好像对元裔君也是十分在意?”
怀鄞瞪大一双眼睛,有些慌乱的连忙摆手,生怕容沨误解她对谢予这瘟神有什么情谊之类的:“他是我父皇身边的红人,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但凡有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人深思,不仅我对他在意,父皇对他也很是在意。”
她单手撑着自己的下颌:“他前去青州半年,我父皇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从前希望谢予死在青州的人,却又是盼望他赶快回来。父皇还准许他娶妻,恩准赐婚,可惜被拒了。”
“是吗?”容沨道,此刻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上一世她把沈少期当做自己的夫君,有过期许和那么一丝喜欢,可到后来都被折磨成了恨意和最后的冷漠。
可谢予与她,仿佛才是死寂一样的心恢复了跳动,对着谢予她有过从未有的大胆,酸涩,心痛……和忘不掉的喜欢。
阉人如何,沈少期和她父亲虽为完人可都是薄情寡义之人,后来祖母他们要把她送进宫,由心的反抗到最后成了妥协,既然无法将这份真心传达,那便离他近一些。
“公主,臣女家中已经答应送我入宫。”
怀鄞并未想到还有这一层,她盯着容沨半晌,难以置信道:“你,要进宫?我父皇都是可以做你父亲的人了,你要进宫?你还不如和。”
“公主!”容沨眼眸地沉默一变,有些凌厉,逼得怀鄞将口中的名字给咽了回去。
“臣女父亲一家还在青州时,就已经决定将臣女送入宫中,无论公主如何天马行空,猜测元裔君之事。但有一言,祸从口出,害得虽不是公主,可是会让别人死无葬身之地。”
怀鄞此刻面色微沉,心里却是天人交战:“我知道了。”
回到如今的容王府,容老夫人让容沨一行全部到寿安堂里问话,已然是听到一些关于戚贵妃寿宴的风波。
屋中无一人说话,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容老夫人冷笑一声,先是问了容沨:“你今日在贵妃寿宴可是出尽了风头。”
容涵见祖母是对容沨发难,紧张之色微微一变,她双手抓着绢帕,不可否认她的四姐姐今日确实是出尽风头,巧舌如簧在姨母的刁难中为自己解困,得赵淑妃青睐,进封郡主后,还被得陛下宠爱的怀鄞公主喜欢。
越想容涵脸色就越发难看,指尖不由掐在自己的掌心里。
容沨面色如常,抬眸看向容老夫人:“孙女维护母亲,也亦是在维护容家名声,母亲是父亲嫡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是祖母教我的。宫中之事,并非孙女所愿,有人故意刁难,折辱容家和母亲,孙女又怎么能忍气吞声。”
容涵眉眼微动,细声细气道:“可今日四姐姐确实太过莽撞,毕竟那是贵妃娘娘。”
容沨冷声一笑,讥诮道:“贵妃娘娘又如何,整个晋朝做主的是当今陛下,父亲有功,是陛下肱骨之臣,难道会因为贵妃一人所言而为难父亲。”
“再则寿宴之上,贵妃娘娘与六妹妹亲如母女,为着你与侧夫人,又怎么忍心为难与我,让你与侧夫人跟着受牵累。祖母,难道你也觉得孙女连贵妃赏赐的花簪都拿不住?”
此刻容老夫人心思透亮,已然明白了些什么东西,锐利的目光从容沨身上转移到容涵和戚氏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婆子希望这个道理不仅是沨儿明白,你们也得明白。”
顿了顿又道:“改日你再挑些好的人入府,安排到王爷身边。”
戚氏咬住牙关,阴郁地低下头。
离了寿安堂,容涵神色郁郁,戚氏也有些不快:“丧着个脸给谁看,你自己没有本事比不上容沨,又来怪谁?”
戚氏眉头紧皱,瞧着容涵有些委屈,放缓了语气又道:“等等,等吴姨奶奶生了,一切都会好了,都会好的。”
容沨见戚氏神情有些癫狂,失了从前的温柔,有些害怕,可一想到容沨春风得意,就心里一阵憋屈。
戚氏抚着容涵的脸:“涵儿,我们再等等,只要你姨母和你舅舅还在,咱们的好日子就不会远,吴姨奶奶的孩子,整个王府都是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