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安可依在去向慕夫人问了早安之后便来到了慕熙的书房。而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慕熙的书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安可依敲响书房的门:“爹,我能进来吗?”
话音落下不久,里面便传出了慕熙略带疲惫的声音:“进来吧。”
门被打开,没发出一点声音。慕熙端坐在椅子上,将自己身心的疲惫都尽力掩下去。殊不知,这些东西是没办法掩盖的。
瞧着慕熙的模样,安可依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内疚吗?她是内疚的,怀着目的嫁给慕棋,最后慕棋却为保护她而死,她给这个原本很快乐的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可是,慕家上上下下却没有一个人说她的不是,尽管慕熙忌惮着她,却也真的拿她当慕家的儿媳妇。慕熙给她的,远比她那个丞相爹还要多。
“噗通”一声,安可依忍着肚子传来的疼痛,跪在了慕熙的面前。见此,慕熙什么也没说,也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意思。在这一刻,他们都忘了安可依肚子里的孩子。
泪水沿着脸颊流下,安可依面上尽是悔恨:“爹,儿媳不孝,为慕家招了这么大的劫难。儿媳知道现在请求您的原谅是十分虚伪的,故,儿媳不奢求您的原谅,只想将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向您交代清楚,以抵消自身的罪孽!”
“从一开始进慕府门,我的目的便不单纯。父亲告诉我,太傅之子心悦于我,故而即使我不愿,也要让我嫁到慕府来。”
“一开始,我是听父亲话的,我竭力的为父亲套着话,夫君在知晓我心思的情况下,依旧毫不犹豫的将一切我想要知道的告诉我。”
“可是,父亲并不满足与那一点点对他没什么用处的消息。不知道他在哪里找来了一种毒,说是能够迷失一个人的心智,从而使那人为己所用。他让我将那药下给夫君,可笑的是,我居然真的打算那么做。”
“但,上天总是爱捉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我怀了身孕。因为有了孩子,我不想将那种药给夫君吃,可是父亲不依,甚至还拿孩子威胁我!”
“有时候,我会想,那真的是我的父亲吗?为什么他为了权力可以全然不顾他女儿的幸福,为什么……”
说到这里,安可依已经泣不成声,而在这个过程中,慕熙没有说一句话,就那样静静地听着。
擦拭掉自己的眼泪,安可依接着说道:“尽管如此,我也还是下不了手。我想着,如果我骗父亲说夫君已经吃了那药,或许他就不会逼得那么紧。”
“于是,在中秋夜宴之上,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准备找个机会将想好的措辞告诉他。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在皇宫这么守卫森严的地方,居然会凭空冒出一个白莲教!而夫君,也由此丧命……”
“夫君死后,我一下子就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我偷偷的找过父亲,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将孩子生下来,然后将他平安的抚养成人。”
“可是,父亲不允许我这样做,他甚至拿一向疼爱我的母亲的性命相威胁,若我不继续为他打探消息,那么我的母亲,我的孩子,都将不复存在。”
“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所以,我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条件,不然我真的担心那一日我会出不了丞相府。”
“但,当我回到慕府的时候,我看见外面挂起了白灯笼,我又想起了夫君对我的好。一时间,我也拿不准主意了。我每天都在放弃与坚持之间徘徊。而是,娘的模样让我彻底放弃了,原本好好的家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怎么还能去火上浇油呢?”
“说来您可能不会相信,可是我真的放弃了……放弃了……”
安可依的声音逐渐小下去,里面带着些许迷茫,些许彷徨。将这些话说完之后,她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那压在心里的秘密再也不是秘密。
不管慕熙的态度怎么样,以后,她都能毫无芥蒂的享受每天的阳光了。
而慕熙还是沉默,他的脸上无悲无喜,不知在想些什么。安可依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颓然的坐在地上。肚子传来阵阵的疼痛她也管不了了,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睡觉。
瞧见安可依苍白的脸色,慕熙总算是开口了:“去叫大夫来。”
话音落下,暗处就有回应传来:“是。”
听到这个声音,安可依不由睁大了眼睛。原来,这里一直都还有别人在吗?那她刚才的样子,岂不是被那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安可依现在哪里还有心情来想这些?
她满眼复杂的看着慕熙向她走来,慕熙强有力的臂膀将她从地上扶起,然后扶她坐下。
做这些的时候,慕熙的动作很是温柔,生怕将她磕着碰着了。见此,安可依自嘲一笑,也许慕熙的行为完全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儿……
她还妄想着慕熙是因为她本身,呵呵,这也太可笑了……
将安可依安置好,慕熙复又坐回了椅子上。比之刚才,他的神情更加疲惫了,眉宇间都是化不开的愁绪:“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
闻言,安可依怔愣的抬头,眼里都是不可置信。不过,慕熙却没有理会她,而是接着说道:“不瞒你说,从你进慕府的第一天起,我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你。所以,你的一应行为都发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丞相是我的大敌,他的女儿我不可能不妨。说这话我也不怕你多想,这就是事实,无论怎样也改变不了。”
“棋儿很爱你,这是我老早就知晓的事,我甚至还阻止过他。可是,谁能想到丞相居然会安排了那么一出,使得我们慕府不得不娶你进门。”
“后来,我的确也气愤过你枉顾棋儿的真心,一再的做着伤害他的事。可是,最终你没有下毒害他,说明你的心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而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我亦看在眼里,故,我在这里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不怪你!”
安可依的眼睛睁得越发大了,‘我不怪你’这四个字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震撼。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此时的安可依哪里还有一点丞相千金的样子,直接将礼仪什么的抛诸脑后。
她不停的哭着,慕熙也任由她哭。有些话,一旦说开了,那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
抽泣了半晌,安可依总算是好受了一点,便说道:“爹,谢谢你……”
慕熙微微一笑:“既然当了你这声爹,我就不会在乎你以前做的事情。谁家的孩子不犯错?只要你以后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好了。”
闻言,安可依鼻子又酸了,但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好,我会好好的,孩子也会好好的。以后,就让儿媳在您二老的膝下尽孝!”
欣慰的点点头,慕熙慈爱的看着安可依,一切……尽在不言中。
片刻之后,大夫请了回来,慕熙就赶紧让他为安可依瞧瞧。结果,大夫只说安可依是伤心、忧虑过度,让其放宽心,好好休息。
得到这样的回答,慕熙与安可依都不由松了一口气。安可依肚子里的孩子,是慕家最后的希望了,可不能再出什么事!
礼貌的送走大夫后,慕熙让安可依好生休养,时不时去陪陪慕夫人,其余事用不着她操心。
感受着慕熙的关爱,安可依怎么还好意思让他们为自己操心呢?顺应的点点头,安可依表示自己一定好好的,为慕家生一个大胖小子,也好使慕家的香火得以传承。
安可依走了之后,慕熙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家里的情况算是稳定了,可傅离那边……却还不知道要怎生是好!慕熙想要劝傅离回来,却知道这一定不可能。所以,他愁白了头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傅离这边,在天香楼夜宴结束之后,傅离也没有见到年江,她只好抱着失望的心情等着第二天的到来。
然,这天一亮,傅离到底是耐不住性子,想要去找年江。他们的时间本就不多,白莲教的事情没有解决,她自己的事也才只有一点头绪。
这样的进度,怎能让她不急?
甫一打开门,傅离就发现景溪竟靠在她的门边,双眼紧闭,呼吸浅浅,身上还有些许的伤痕……
脸色一变,傅离连忙将景溪扶进自己的房间,也不管什么男女设防,将景溪放在床上躺下之后,直接就脱了景溪的衣服查看他的伤口。
只见景溪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满布,还有几处留着血迹,就像是才干的一样。
没有惊动任何人,傅离自己去打了水,为景溪擦拭着身上的污秽。
也许是感觉到了疼痛,昏睡中的景溪皱起了眉头,傅离不由得放轻了动作。傅离的神情很是认真,此刻她专注的为景溪处理着伤势,一点其他的事情都没有想。
若不是景溪的状况不对,倒也当得起岁月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