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喝着水合计事情,门被推开了,回头一看是个陌生人,身上气息不对,浮躁带着杀气。
他赶紧站起来躲到桌子后面:“你干什么?”
他道:“我是侯爷的暗卫衍风,来问问你恒城有没有特殊的民族。”
他直接回答:“有啊,在大青山那一片山里住着贺萨族人,好几十年了,怎么了?”
“他们可有什么特殊的祭祀?”
他皱眉想想,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他们虽然住在恒城,但大青山连绵起伏,他们可以说不怎么受我的管辖。而且我们素来没有交集,我连他们贺萨族的人都没见过。”
衍风听完,有点泄气。
“衙门里没人知道么?”
县令咧嘴:“他们知不知道我怎么了解?”
他一想也是,可是这样一来他就犯难了,没有人知道这个祭祀的底细:“那怎么办?”
他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流云来了,他虽然比不上澹台誉那个百事通,但走南闯北知道的也不少……等等,怎么把澹台誉给忘了?
想到这,他赶紧往客栈赶。
澹台誉听说是贺萨族,又听他问祭祀,眉头就是一皱。
他长叹一声:“贺萨族,那是个硬钉子啊……他虽然名义上是承天国的民族和部落,但基本不受承天国制约,就是个独立的衙门,拿权力恐怕制约不了。”
衍风听他说的不着边际,有点着急了:“您就说这祭祀是个什么东西吧,其他的现在都用不上。”
他问他:“你在那里,尤其是祭坛上,可看见麒麟的框架了?”
他想起来在祭坛看见的动物框架,现在听澹台誉一提醒,突然也觉得有点像了。
“好像是有。”
他低头叹息一声:“以骨为骨,以筋为筋,以皮为皮啊。”
石室里,风残雪望着天窗上不大的一块夜空,颇有感慨。
“沈夜清,我老家是看不见这么美丽的星空的,有这么多星星。”
城市里这些年污染较严重,也就在乡下偶尔能看见几颗星星,城市是一点看不到的。
“你真的一点不害怕?”
她抱着膝盖摇头:“不是啊。刚被他们劫住时,也是怕的要死。梦蝶浑身都是血,我觉得我腿都软了。但是被扔进这里时,我就已经平静下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而且那时候……”
她没有再往下说,他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会来救你,不管多危险。”
他们背靠背的坐着,她回头看着他的侧脸:“如果我和你母亲同时掉水里,你会先救谁?”
这可是一个千古难题,他不是聪明么?让他回答看看。
他挑眉道:“你若真能让我娘现在掉水里,我倒是佩服你了。”
她打了个寒颤:“好好好,算我输。”
沈老夫人已经去世许多年了,这话说的怪瘆人。
“等我们回去,就快到我母亲的祭日了。”
她试探着问:“你父亲的祭日……”
他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身上有些泛冷气,她赶紧离开他的后背。
他转过身,把气息压了压:“沈穆年……我不恨他,但是我怨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娘不会死。”
这些她都已经知道了,沈穆年名义上是“病死”,其实就是被荆无棘逼死的。他的母亲因此故去,他心里便对沈穆年有了怨恨之意。但父亲毕竟是父亲,他再怨,也不至于去恨。
“你也别怪爹……”她想说什么开导的话,但是却没有词儿。
沈穆年愚忠能说不对吗?但造成了这样的后果能说就对吗?只能说命运残忍。
沈夜清摇摇头:“事情过去那么久了,陈原哲这个帮凶也已经绳之以法,只等着找到明主然后弄死荆无棘,也算是为他报仇了。”
这话可把她吓得不轻,压低了声音问:“你打算弑君?”
他毫不避讳:“荆无棘不算个明君,亲小人远贤臣,不信任大臣。现在是没有遇到明主,如果将来有明主出现,我一定毫不犹豫的把他送上黄泉路。”
“明主……”她眼眸暗了暗,盯着他深渊般的眼睛:“你难道不是吗?”
他眼神一冷:“别胡说。”
她步步紧逼:“难道不是么?荆无棘现在身体还硬朗,所以你还等得起。一旦他病入膏肓了你的明主还没出现,那么你还会等吗?难道不会亲自上阵?”
他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了解我。”
屋顶忽然传来说话声:“爷,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沉重,沈夜清一听就知道没有好事儿:“打听到什么了?”
“明日的祭祀……以骨为骨,以筋为筋,以皮为皮。”
两个人听着觉得没头没脑:“什么意思?”
天亮了,弯弯的盆地口升起朝霞,绚丽夺目。村子里阡陌间没有一个人,整个村子静悄悄的。
祭坛上,所有村民距离中央的大鼎三丈外围成圈,皆着绿衣,手里拿着木制雕刻的麒麟,刷了金漆,闪闪发光。
大鼎有一丈长,半丈宽,是个巨型大鼎。鼎中是大理石的条案,大鼎耳上挂着一把小刀。
中央大鼎前站着一个人,墨绿的里衣墨绿的外罩长衫墨绿的抹额,一头墨发披散开,在中间部位拿绿色的丝带系上。
他手里捧着一个两只手平摊大小的玉麒麟,正朝着大鼎行跪拜礼。但他拜的并不是大鼎,而是鼎后面被绿色布盖着的东西。
“麒麟佑我贺萨,天人永福。”
“天人永福。”
所有村民都朝着中央跪拜,将麒麟放在头顶。
三拜九叩之后,中央的男子把大袖一挥:“带祭品!”
人群闪出一条路,进来十二个人,每两个人拿担架抬着一个人,一共六人,三男三女,都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其中有一个就是孙勤,但是死了好几天的他竟然尸身不腐,不仅如此,皮肤还挺有弹性,一块尸斑都没有。
宁堂主上前施礼:“谷主,您看先从谁开始?”
谷主捋着袖子来来回回走了两圈,一指最左边的黑衣男子:“就他吧,最俊秀,神会喜欢的。”
麒麟是至美之物,自然要找美丽的人。
宁堂主点头:“是!”
他命抬着那男子的人把人抬到大鼎的大理石上,谷主命令一声:“献祭开始!”
有人上来,把大鼎耳上的小刀摘下来了,拿起男人的手臂就要在手腕上下刀。
暗处的衍风把手举起来,身后三十名迷血迭魂就要准备动手。
正这时,忽然有人提着宝剑匆匆来报:“谷主不好了!外面有两百多军队过来,看意思要攻打我们!”
躺在大鼎上的正是沈夜清,他并没有中迷药,头脑很清醒,一听属下来报就知道是林鹰来了。暗处的衍风也赶紧把手放下,让身后的人按兵不动。
昨晚衍风回来说了一句“以骨为骨,以筋为筋,以皮为皮”,沈夜清不解道:“何意?”
他回答:我那天探谷时就发现祭坛中央有一个枯树枝架起来的麒麟骨架,澹台誉说那是贺萨族的守护神,他们会找三男三女作为祭品,以人骨为麒麟骨,以人筋为麒麟筋,以人皮为麒麟皮……他还说,最后这个麒麟会被火烧给天上的麒麟神,以此聊表敬仰之情。”
风残雪听完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这么残忍?这不就是活祭吗?”
沈夜清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件事不能拖。距离天亮没有多久了,单凭他们两个人不可能逃出去,迷血迭魂虽然随时候命,但毕竟能不用就不用。于是他吩咐:“你再连夜回去一趟,找林鹰,就说本侯一不小心身陷险境,叫他速来救我。”
荆无棘再不喜欢他、再忌惮他,也不会现在要他死,毕竟三国未平,他还需要沈夜清镇场子,所以肯定会派人来救。就算他不派人来,他也让迷血迭魂在暗中埋伏了,最后关头如果林鹰没到,那么迷血迭魂就会出手,总之万无一失。
谷主瞬间把目光投在宁堂主身上,神色愤怒:“你带回来了什么人?”
宁堂主也惊慌失措:“这……都是普通人啊。两个头牌一个死尸一个豆腐西施一个恒城第一美,还有一个外地的女人。都是普通人啊……”
他在之前都调查过背景的,没有特殊身份的人,怎么会引来军队?若是官差也就罢了,居然是军队?这六个人必然有一个身份不凡!
他立马下令:“赶紧把人藏到密室,死不承认!”
宁堂主上前安排人把沈夜清等人抬走,但手刚搭到担架上,忽然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扣住了脉门。沈夜清手上用力,就将这人掀翻在地。
他一个翻身站起来,风残雪也站起来,两个人并肩站在一处。
谷主谨慎的后退两步,看向宁堂主,后者也很惊讶。
“他就是个乐师,怎么会武功?”
谷主剑眉倒立:“蠢货!”
风残雪扫了一眼四周:“以骨为骨,以筋为筋,以皮为皮。你们如此草菅人命,就不怕冤魂缠身?”
谷主冷笑一声:“能为神牺牲,是他们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