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无心里不太高兴。他是神医,自然不错,要他夸奖吗?但是救人要紧,而且他都那么大岁数了,身体又不好,他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下到了最后一针第九针,他正要收手用三棱针放血时,韩斟突然摇了头:“此处不对,不该下这么深啊,应该再起零点二寸。”
秦若无最不喜欢别人在他擅长的领域上指手画脚,一听韩斟反驳他,有些不高兴:“此处乃是积血点,要解血化瘀不应该深刺吗?否则怎能解血?”
“非也。”韩斟摆手道:“百花露的后续针灸之法,走的是是非虚实结合之道,并非实实在在的针灸。此处正是瘀血凝结之处,若是下的深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导致瘀血无法排出,下方用三棱针放血时怕会有麻烦啊。”
他一开始并没当回事,但手里提起三棱针要下针时却犹豫了。
他说的不无道理啊。
百花露用的是药水沐浴之法,见效缓慢,没有个三五年根本看不出来效果,但却很有用,这不就是虚实结合吗?它的后续必然延续它的本质和节奏,而韩斟又说秦晟把百花露传给了他,那么他爹留下的肯定是对的啊。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把针起了零点二寸,然后才下三棱针。
安全的放出瘀血后起针,他不由得多看了韩斟两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韩斟对他怪怪的,表面上尊敬他是神医,实际上却好像把他当成徒弟一样,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种欣慰,和看孩子一样的慈爱。
他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一个念头忽然就冒出来了。
难道韩斟说他不是秦晟是骗他的?
但是又一想,不会。他没理由这么做。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老年人都喜欢孩子,可以理解。
苏槿的针灸持续了七天,苏槿和韩斟这七天里就一直在一起相处。不知不觉间,秦若无自己都没发现,韩斟竟然无意中指导了他很多,让他受益匪浅,有了第二次学习的感觉。尤其针灸,进步神速。他以前一直以为他的针灸已经是绝活儿了,现在被他一指导他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很多不足。
给苏槿熬药时,秦若无静下心来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韩斟只是青花村一个医者,怎么会有如此高超的医术?是师出名门吗?还是另有隐情?如果是前者,为什么会默默无闻?他从来没听说医学界江湖上还有他这号人,但他的医术绝对在自己之上,他为何如此低调?
诸如此类,疑点太多,叫他倍觉扑朔迷离。
正想着时,韩斟笑着进了厨房,搬把椅子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扇火熬药。
他踌躇了一下才开口:“若无,听说你还没娶妻?”
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头,他迟疑着点头:“是还没娶妻。”
“男大当婚啊。”他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这秦家的后代总不能不传了不是?”
他现在一心找父亲,没想过这件事,但他这个当父亲的不能不替他着想啊。虽然他们不能相认,但秦家的香火不能断啊!
“我秦家的子嗣与你韩家有什么关系?”
韩斟一愣,突然也发现自己刚刚的话好像唐突了。
一阵尴尬,秦若无赶紧改口:“我也没说不成家,只是暂时还没遇到合适的。”
话往回一勾,韩斟笑了一声:“一见钟情的毕竟还是少,这合不合适还得看相处对吧?”
秦若无直觉这老头儿话里有坑:“您想说什么?”
他干笑两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女儿语笙今年也十七岁了,还没婆家。她一心醉于医术,与你倒是有共同话题……”
“得得得!”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若无叫停,他把两只手在胸前打了个叉:“这事儿没得谈!你死了这条心吧,语笙再好我们也不合适,她适合更好的。我还不想娶妻,我才二十,我还有大好时光可以挥霍呢,这事儿想都别想,没门儿!”
一是他从来没想过娶妻,韩斟这话来的太突然了;二是他对韩语笙确实没什么感觉,就挺普通一姑娘。他虽然不知道自己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但是他觉得应该不是韩语笙这个样子的。
韩斟一开始还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但随后一想就明白了,轻笑一声:“你是觉得语笙配不上你吧?其实她虽然没什么名气,但医术还是可圈可点的,而且很上心,有天赋。只是她一直守在我身边,没机会出去闯荡,限制她的发挥了。以后她若是跟在你身边,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再加上你神医的指导,名气想必不会比你差多少的。”
语笙可是他医仙的关门弟子,他儿子都不是他亲自教的,这个养女却是他手把手教的。韩斟心里清楚,语笙的医术就是现在也不次于秦若无!
他没想到自己还会见到儿子,因为他当初离开的时候孩子连名字都没取,即便他已经是神医名号传遍大江南北,但他却不知道这就是他的儿子。所以他就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了韩语笙,怕秦氏医术后继无人。
秦若无很聪明,自学成才医冠天下,精神是遗传了他秦晟的精神,但手法上毕竟与他秦氏医术有些偏差。而韩语笙学的是正宗的秦氏医术,正好可以把秦若无给带回来。而且,秦家的东西还是要姓秦才最好。
可是他心里想的这些秦若无不会懂,他想的是你个老头子见我是神医就想让我娶你女儿?还教她医术?这不是压榨我吗?
“韩老爹,这件事以后不必再提,韩姑娘是个好人,她会有一个好的归宿的。”说着,他把火炉上的药锅拿下来,把汤药倒进碗里递给他:“你把药送去给苏槿吧,争取让他早日康复。”
“不是……我……语笙……”
把药塞进他怀里,他赶紧把他推出去:“苏槿的病马上就好了,药凉了就没药效了,赶紧去吧去吧!”
把韩斟轰出来,他把大门一关:“真是的,才第二次见面就托孤了……”抱怨两声,他转过头收拾药炉,慢慢的皱起了眉头。
韩斟跟他不熟吧?怎么可能因为他是神医就这么放心的把女儿交给他?他怎么总觉得韩斟对他太放心了?难道是自己老爹临终传给他百花露的时候把自己也托付给他了?
想不通啊想不通,他甩甩头,把药炉洗了然后去院子里看他的宝马小蜜蜜。
这几天小蜜蜜可是累的不轻,他找来水桶和刷子,摸摸马头开始刷马,一边刷一边说:“小蜜蜜啊,我已经断了找我爹的念头了。有缘千里来相会啊,有些时候,‘命’这个字真就像那钦天监说的一样:不信不行。”
身后响起脚步声,接着好像有人把院门关上了,他回头一看竟然是韩语笙。
她做贼一样东张西望,小心翼翼跑到他身边:“师父,我爹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他刚要张嘴,韩语笙赶紧说:“你可别当真!我爹那是生病了,说话不能听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永远是我爹!”
这一句话把秦若无吓得不轻,一个哆嗦马刷子差点没掉水桶里。
“别,你别吓我,我才二十。”
哪来一个十七岁的女儿了?
“那个,韩老爹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他真的没跟我说什么。”
韩语笙既然也反对韩斟的决定,那么他就没必要说什么了,直接当没听见就好了。
“啊,我爹什么也没说啊,这我就放心了。”
她拍拍胸脯。
秦若无皱眉。
什么意思?她看不上我?我哪里不好了?全承天国全大陆有几个神医级别的她看不上我?
但是这话他不能说,韩语笙没呆一会儿就走了。
她对秦若无是完全的崇拜,其他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她怎么能对偶像下手呢?而且她自觉医术稀松平常,根本高攀不起,能认个师父就不错了,哪敢奢求更多?
但是韩斟一问她对秦若无感觉如何,她就知道她爹心里的小九九了,怕秦若无误会,赶紧跑来解释。但是从秦若无的话来看,她爹好像还没跟他提这件事。
风残雪看见她从秦若无的院子里出来,笑着调侃道:“怎么,你师父认了你了吗?”
她勉为其难的笑了笑,神情有些落寞:“打第一次见面就认下我了,只是从来没教过我什么。可想想,师父日理万机的,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我也能理解。”
“他日理万机?”韩语笙用这个词形容他,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是往院子里瞥了一眼她就笑了,一副了然的模样:“是了,他眼睛里除了药就是马了,是挺日理万机的。行了,你忙吧,我找他说说话。”
见她来,秦若无好像看见亲爹亲娘一样,把刷子一扔过来把她扯到屋子里坐下,苦着脸说:“可算来个熟人了,我这一肚子苦水儿和疑问啊。”
她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你?”
“韩斟要把他女儿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