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到西陵夙衣袖一挥,接着,是萧楠痛苦地依在门上。
她没有看清,西陵夙对萧楠做了什么,只知道,他又伤害了萧楠。
从西陵夙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应该就是带着恨意的伤害吧。
也正因着萧楠的这一倚倒在门上,她没有办法只顾自个从后门避开,一滞间,西陵夙的手朝她的手臂抓来,没有任何犹豫,她用手中的碧玉箫,用力隔开他的手,在他复要抓住她时,她奋力推开他,只冲到门口,扶住倚在门上,快要缓缓倒下的萧楠:
“师父,你怎么了?”她的手扶住萧楠,萧楠却是避开她的相扶,实际,也是避开她触他的脉息。
“倒真是情深意重啊。”西陵夙的声音继续冷冷地响起。
“你又想怎么样?”时至今日,她再做不了一个戏子,只一个‘又’,他却是听不明白的。
“是该朕问你想怎么样?朕说过,你若要死,命都是朕的!”说话间,他的手才要再攫住她的,却被她再一次用力挥开。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这句话,几乎是她拼尽全力才能说出的话,也是她一直想说的话。
既然父皇都能放下覆国的仇恨,她为什么不能?
只要不再瞧见他,远离他,哪怕,现在还放不下,终有一天,她是能坦然的。
可,他却是不放过她?
竟然,只隔了一年,就出现在她的眼前,像一个噩梦一样,原以为噩梦醒时,一切,都会好起来,可,现在呢?
她怕他,她真的怕,怕想起那些伤痛,更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要去报复。
她不想,她不要!
毕竟,这种报复的源头,是她自个曾经酿成的苦酒!
而,为什么,他就不能放过她呢?
此刻,他又想来伤害她的师父吗?
是不是,所有对她好的人,他都要悉数伤害殆尽才罢休呢?
“没有任何关系?”他几乎是一字一字从齿缝间说出这句话,随后,竟是又笑了起来,“好,那朕就把这未晞谷彻底毁了,也包括你的师父,看你是不是愿意和朕再继续有一点关系。”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她瞧见西陵夙朝萧楠走近,只伸开手,挡在萧楠的跟前,“你别逼我!”
这一挡,她掌心握着的那支碧玉箫生生地刺痛了他的眸子:
“朕逼你?蒹葭,明露,奕茗?究竟是谁逼谁?你如果要和他走,一年前,就该清楚明白地告诉朕,而不是用假死的法子来躲避朕,朕最厌恶,最容不得的,就是被人欺骗,你触及了朕的底线,让朕怎么放过你?朕给你一个选择,现在,随朕回去,还是,让这些人都给你殉葬!”
在这一刻,他想到的,仅是她用假死来欺骗他,离开他,却不是彼时,她对他可能有的利用!
“茗,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有任何顾虑……”身后,是萧楠很轻的话语,这话语,她听得出来,也听得真切,萧楠眼下的身子有多糟糕。
她是可以没有任何顾虑,继续没心没肺下去,可,纵然能那样,她却是做不到。
这里的所有人,都曾经伴她度过那端最纯粹的日子,包括这一年来,即便因着萧楠的身子,对她有过罅隙,却都是没有对不住她的。
所以,她怎么可以轻飘飘地,没有顾虑地,看西陵夙再次伤害到他们呢?
“好!我跟你回去,但有一点,从今以后,你别再用任何人的性命来胁迫我,未晞谷,在你当政一日,就要确保这一隅的安宁!”她干脆利落地说出这句话。
“你以为,还有什么资格和朕谈条件吗?”看着她身上这袭红色的嫁衣,他只恨不得将她撕烂,却没有想到,她竟还真的和他讲起了条件。
他是谁,他是西陵夙,坤朝的帝君,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曾经的女人随意背弃他,竟还让那个女人不知天高地厚和他谈起了条件,她真以为有这资本吗?
“如果你要我随你回去,这就是我的条件,不管我有没有资格,你若想要我随你走,就必须承认这个资格。”
“茗,未晞谷的安宁不需要你来去做这种妥协!”
萧楠的手在此时,想要抓住奕茗欲待抽离的手,却终是在半空中滞了一滞。
除了奕茗之外,没有人能听到他说出这句话,因为,他用的是传音入密心法。
而奕茗也用这种心法来回他的这句话:
“师父,我和他之间的事,总归要做个了断,才能结束。我原以为,过了这一年,能忘记一些什么,可,我还是放不下,忘不了。当年他负我,如今,我是否也负他一次,算是扯平呢?”
“茗,你真的能做到去负一个人么?”
“师父,我不知道,这个劫,我总归要靠自己走出来,逃避却不是办法,但,师父的身体——”
“今天是你的生日,师父答应你的事,有哪一件没有兑现过呢?你是相信师父的话,还是香芒的话?”
传音入密,说的话,很快,也很直接。
而这一句,她却是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按着道理,她该相信萧楠的话,可香芒毕竟也是重视萧楠的,又怎会无端地去咒呢?
包括今日,明显是香芒迫不得已的所为。
“茗,你中了长春草地毒液,若现在随他去——”
“师父,无所谓,相比心来说,其他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师父的身体——”她没有任何犹豫打断他的话。
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吗?
或许,仅是说明了,她的身子,只要是驻进过她的心的那一人,才能要吗?
即便,是恨,她却不会从心底去排斥。
不过是,他的这个傻徒弟,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而他,很快,心绞痛得,连传音入密都用不了,只是,他不会让她发现:
“师父会闭关三个月,待到三个月,你若好好的,便会知道,师父没有骗你……”
接着,他的手扶住室门,能瞧到,即便才这会功夫,西陵夙见他们没有说话,想必也是料到了,他们在用另外一种方式沟通,此刻,西陵夙眼底的愠怒,终究是化成了嫉妒,当一个男子懂的嫉妒,无疑,只能确凿地说明他是爱她的,哪怕先前的那些恨,亦是源于爱的由来。
可,这份爱,若加上过去的伤害,能长久吗?
这些,他已无力去想,在身体快要撑不住的那一刻,他看到,西陵夙再控制不住,伸手,把奕茗狠狠拽住,掷扔到马背上。
他的下手看上去很重,掷上马背地时候,萧楠却是看得清,力道的放缓。
如此,他是否能心安呢?
看着她幸福,是他最想要的,而这一次,是她自个的选择。
在全身的直觉被痛楚吞噬的刹那,香芒终是走了出来,将萧楠揽住,她没有去禁地,即便违了谷里的规矩,她宁愿在这之后受更大的惩处……八壹中文網
西陵夙从来不会这么粗暴地对待一名女子,这一次,他的粗暴却显然是用在了奕茗的身上。
当他驾着马,只把奕茗当做猎物一样,冲出谷底时,银鱼、橙橘、赤砂纵然是吃惊的,可,没有萧楠的吩咐,她们不能轻举妄动。
仅能眼看着西陵夙带着奕茗,在禁军的簇拥中扬长而去。
西陵夙发了狠地将皮鞭抽在马的臀部,那骏马奔得很快,而他眼角的余光,不可避免会看到那袭红色的喜衣,只让他愠怒地把马后系着的一张银狐皮悉数兜在了她的身上。
是的,这次秋狩,他确实捕捉到了一只银狐,在宫人献上那完美的银狐皮毛给他做冬装时,他只是随手扔在了马背后,想不到,今日,倒也成全了银狐的传说。
他就这样带着奕茗回到秋狩的营地。
这次秋狩,他没有带任何的嫔妃,所以,营地内,除了宫女外,并没有一名女子,而他下得马来,不让任何人搀扶,只将包在银狐皮里的奕茗一并拽了下来,倒抗着,步进了营帐。
营帐里,伺候的是眉妩,当她瞧到眼前这一幕时,是微微惊讶的,但很快上得前来:
“皇上,可要香汤沐浴?”
“将这个狐女给朕好好地洗干净!把她身上的肮脏都给朕洗干净!”
“是。”眉妩听着这句话吗,更是讶异,当她看到所谓的狐女脸蛋的时候,更是惊讶地半天才回过神来。
竟是那么相似,先前早薨逝在洛州的钦圣夫人。
而西陵夙的吩咐她当然不敢忘记,只吩咐宫女上前,很快在帐篷的沐浴间里放好温水,扶着奕茗进入木桶内。
她只将碧玉箫牢牢地抓着,却没有反抗,不是因为浑身的知觉仍是滞缓的,一半是源于心底仍满满都是萧楠的病体,一半是为着耳边刚才清晰听到他说的话——
肮脏的身体?
难道,他以为,在这一年内,她和萧楠的关系是肮脏的?
那,他呢?他和那些嫔妃的关系就不肮脏吗?
凭什么以他的行径来揣测她的呢?
心里这般想时,她更意识到了什么,把她洗干净,是想要这具肮脏的身体吗?
男人,原来,都是这样。
得不到的,才是好的,所以,她才能让西陵夙这般的愠怒。
得到了呢,是不是会弃若敝履?
好啊,她反正也中了长春草地药汁,天知道,十二个时辰之后,是否能自动药效失去,所以,他既然要她的身子,她拿他来解药,不是各取所需?
肮脏,是,她是肮脏!
她能觉到自个的手在瑟瑟发抖,也能觉到,帐篷外又响起西陵夙训斥宫人的声音,听不真切,却是知道,那名宫人今晚点的熏香不合他的心意。
不过是场肮脏的索取,又何必怪倒熏香的身上呢?
她任由眉妩和宫人洗刷着她的肮脏,只在唇边,勾起泠泠的笑意。
即便是在秋狩的营帐中,一应的设施仍是臻美的。纵使仅有很短的时间准备,牛乳兑成的香汤上,都没有忘记洒上宫内沐浴时惯用的花瓣。
只是,由于秋狩在外,这些花自然不比宫里悉心栽培出来的瑰丽。
可,因着是野花,旖旎之处又非是宫内那些束缚生长的花所能比的。
然,哪怕野花向往着恣意,却终随着帝王的喜好,化做萎落的瓣瓣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