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人痛失爱子之情席某十分理解,但他人亦是别人的子女,亦有父母疼爱,将心比心,有些事大可不必赶尽杀绝。佛谒有云,善恶到头终有报,希望吕大人早日参透其中玄机,不再与人为难,与己为难。”
吕江为人老谋深算,阴狠毒辣,同朝为官的席枭也略有耳闻。适才他看聂含璋的那种吃人眼神他统统看在眼里,若是对方为吕高之死记恨聂含璋,不知将来还会如何为难于她,倒不如自己透个信儿给吕江,转移转移他的视线。
吕江本来只是怀疑席枭,结果对方这一番话摆明了是告诉自己,他是知情的,儿子的死,的确与席枭脱不了干系。
“下官是个粗人,不懂什么佛语,只听过一句俗话,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知席将军听说过没有?”
“嗯,席某亦略有耳闻。欲害人者,必受其害。或许令公子之死,正是此理。席某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久留,吕大人保重,众位节哀。”
“对了,席某还曾听过一句俗语叫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望吕大人谨记,不要因为一时糊涂,毁了大好前程。”
席枭走前的那一眼,分外凌厉,通身的煞气,惊得吕家女眷惨白了脸。
“老爷,席将军这话是何意?是不是他知道了什么?咱们该怎么办哪?”
陈氏吓得又哭起来,她可不能死了儿子,还要将全家性命给搭上啊。
“哭哭哭,你除了知道哭,还有什么用。放心吧,就算席枭知道了什么,也不会将此事捅落出去的。他此举,只是为了给聂含璋那个毒妇撑腰,警告一下咱们罢了。”
吕江转身目送席枭远去的背影,细长的鼠眼里精光毕现,他是不会让儿子白死的。
席枭来到前殿时,聂修和吕氏正匆匆往里赶,席枭将聂修单独请到了一间禅房,带他去见了之前在半道上绑来的那几个假贼匪。
他已经审问过一遍了,否则也不会得知此事与吕江父子有关,甚至与聂夫人和聂三小姐有关。
这是聂府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不便插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聂府的主人聂修来听一听真相,整件事交给他处置是最顺理成章的,他最多只能在暗地里多派几个人去保护聂大小姐了。
聂修听罢几个假贼匪的招供,一张老脸简直臊得没地放,尤其是在席枭这个小辈面前闹出了这样的家丑。
离开禅师房前,席枭没多说什么,只交待了一句“这些人不能留”,就将人留给聂修处理了。
除了几个当事人和一知半解的几个聂府守卫,其他知情者都死了,这些人自然也不能留。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能走漏一点风声,否则牵连甚广。
聂修比席枭更明白这个道理,问完了话,就命人将几个假贼匪严密看守,留待回府之后再处理。
吕氏和聂含瑜母女陪着吕家人在厢房里抹泪,冷不丁房门被人大力推开,聂修满脸怒气地进屋,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到吕氏脸上,直接将一屋子的人打蒙了。
众人还没问出口,聂修扔下一句“你们干的好事我都已经知道了,念在吕高已死的份上,此事我便不再与你们计较。只是从此往后,我聂家与吕家恩断义绝,再不往来,你们好自为之吧……”然后甩门离去了。
聂修从进门到离开统共呆了不到半刻钟,吕氏与他做了十多年夫妻,从未见过丈夫露出如此狠绝的神情。
回想起刚才丈夫看自己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厌恶和冰冷,吕氏心里一凉,连腿都吓软了,瘫在椅子上哀哀痛哭,这一次是哭得伤心欲绝。
吕氏明白,自己这次真的是触碰到了丈夫的逆鳞,彻底失去了夫心。
吕江气得将屋内的盘碗椅凳乱砸一气,想他机关算尽,到头来赔了儿子又失去了聂家的扶持,这一切叫人如何能甘心。
聂修来兴师问罪之前,唯一见过的人只有席枭,肯定是席枭对他说了什么,或对方手上握有什么证据,才能让聂修深信不疑,否则他不会说出两家断绝关系这样的狠话。
“席枭……聂含璋……迟早有一天,定要你们为我儿偿命,我对天发誓。”
吕江歇斯底里的怒吼,眼中闪现疯狂而嗜血的凶光,便是陈氏看了也备感心惊,仿佛自己的丈夫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聂修甚至连安慰吕家人的门面功夫都不愿做,以两个女儿受了惊吓为借口,率先带着聂含璋和聂含瑧下山回府,直接将吕氏和聂含瑜丢给了吕家人。
席枭该做的都做了,和官府的人做好交接,便也带着席老夫人,和聂家父女一行人一同离开,如此也可沿途保护她们。
席枭一路将他们送到了聂府门口,聂含璋久久伫立门前,看着马上英伟的男子渐行渐远,他蓦然回首的那个轻浅笑容,如一汪清泉丝丝流进了她的心里,却又在里面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又回想起席枭救她的那个瞬间。
一片绚烂的丛林花海中,一袭白衣胜雪的席枭策马而来,阳光在他身后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他像个盖世英雄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的脑子里突然就浮现了紫霞仙子说过的那句话。
“我知道有一天会有一个盖世英雄,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
把这句话最后的两个词“娶我”改成“救我”,聂含璋觉得再应景不过了,也十分符合她现在的心境。
以前她总难以理解,电视里演的那种,女的总会被救她的男人所吸引,一见钟情,然后恨不得以身相许。她觉得假得掉渣。
可是现在她却有点体会那种心情了,虽达不到那种以身相许的夸张程度,可那一瞬间的心动却是真真切切。
“小姐,别看了,席将军已经走远了,咱们快进府吧。”
容嬷嬷狭促地推了推在门前失神的主子,看到一向冷清不懂情事的主子终于开窍了,她真是老怀安慰。
“呃……”聂含璋难得语塞,步履匆匆进了府,脸上浮起一团可疑的红云。
聂含璋和聂含瑧各自回了院落休息,聂修则命人捆着那几个假贼匪去延寿堂见聂老太太,滋事体大,要如何处罚吕氏和聂含瑜还得请老太太拿个章程。
聂老太太听罢那几人的述罪,险些气得心脏骤停,脑壳一阵阵地疼,心里把吕氏和吕家人骂了个半死。
吕氏这种做法何止是自己作死,简直是想拉着整个聂府陪葬。所幸今日乐佛寺的香客不多,那个时段山上没什么人,否则得伤及多少无辜,届时官府深究起来,她有九条命都不够死。
其实,吕高早早命人在聂含璋入住的那间厢房的茶水里放了软骨散,本想待聂家三姐妹下山时再实施计划,只可惜当时被聂含璋查觉有异,那些茶水根本没沾一口,反而带人偷偷提前下山了,吕高才不得不将计划提前。
于是,一个变动引起了后面的连锁反应,一直到最后事情的发展局势超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聂老太太和聂修为了大局考虑,决定将此事捂死,那几个假贼匪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留下来只会是后患,聂修便命暗卫将人弄死之后直接给埋了。
在吕氏和聂合瑜回府之前,聂老太太私下找聂含璋进行了一场长谈,祖孙俩做了一笔交易,只要老太太履行承诺,她就会对吕氏母女既往不究。
聂含璋与老太太的交易总共包含了三个条件,除了最后一条老太太是勉强答应的,前两条都算合情合理。
第一个条件是:吕氏必须全数交出生母容氏留给她的嫁妆,交由她自己保管,任何情况下聂府都不得以任何理由收回。
第二个条件是:必须严惩吕氏母女,并让对方立誓以后不再找她麻烦,否则她不会再顾及家人颜面;而她和吕家人之间的恩怨,聂府不得插手。
第三个条件是:她的亲事必须由她自己作主,老太太和聂修不得随意将她许配给人,就算有人选,也得经由她点头答应才算数。
老太太肯答应和聂含璋做交易,也是看明白了,这个嫡长孙女是个心狠的,杀人眼都不带眨一下,惹急了她,只怕会来个鱼死网破。
吕氏母女如此算计于她,若不好好安抚,恐怕她不会善罢甘休,为了家宅安宁,老太太和聂修决定用这种方式对聂含璋进行补偿,当然也是化解矛盾。
聂含璋是个实际人,就算杀了吕氏母女和聂家人闹翻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利用这次机会,好好为自己谋划一番。所以当老太太提出调解条件时,她答应了。
吕氏和聂含瑜直到傍晚时分才从吕府心惊胆颤地回来,事情败露,她们也害怕来自老太太和聂修的责罚,不知道等待她们的将会是什么。
母女俩刚进门就被老太太身边的人给“请”进了延寿堂,老太太没骂没打,就是懒得看这对蠢人一眼,直接宣判了对二人的责罚。
从明日起,聂府将正式对外宣称,主母吕氏突得恶疾,需在府静养半年,府中一应事务暂时交由崔、邓两位姨娘共同打理,一直到吕氏病愈为止。
这是直接褫夺了吕氏的当家权利,并变相将其软禁起来。吕氏一听,魂飞魄散,整个人瘫倒在地,这下连哭都不会了。
夺权半年,半年之后这聂府的后院翻天覆地,还不知到时会成为谁的天下,只怕半年后她在府中一点地位也没有了。
对于一个当家当母来说,没有比这个更严厉的责罚了。
至于聂含瑜,毕竟是嫡女,又是从犯,惩罚相对轻一点,老太太命她去跪祠堂面壁思过一个月,并且要抄写心经一百遍,除非重要场合,否则不得出府。
聂含瑜痛哭流涕地表示悔过,又恳请老太太给她们母女一次改过机会,希望轻罚。结果老太太二话不说,斥责她不思悔改,直接将一个月变成了两个月,这下聂含瑜才吓得闭嘴,不敢再有任何疑异。
要真说起来,吕氏母女这次真是被高慕雪给坑惨了。高慕雪心知聂含瑜心仪沈睿锋,便总在她耳边故意含叨沈睿锋对聂含璋似乎有意的事情,极力挑拨两姐妹之间的关系。
自从她小腿骨折抱病在家之后,心情烦闷,就更见不得聂含璋好了,于是就想借着聂含瑜的手整治一下自己的情敌。
接着她就向聂含瑜透露了一则假消息,说沈睿锋已经向家中长辈提及了不日即将求娶聂含璋一事,激得聂含瑜失去了理智。
因高沈两家是世交,高慕雪和沈睿锋的胞妹又是手帕交,她能从中得到别人不知道的沈家秘闻也属情理之内,妒火中烧的聂含瑜没有丝毫怀疑。
之后聂含瑜谎骗吕氏,说早前在太尉府险遇獒犬之时,聂含璋故意推了她一把,想要置其于死地,好在靖安侯府的小侯爷救了自己,才得以脱险。
知女莫若母,聂含瑜的心思吕氏这个作母亲的又怎会不知,于是将计就计,召来了吕家人一起合谋策划了此次掳人事件。
谁曾想却是机关算计,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还落得如厮田地。
吕氏母女的确是悔不当初,只不过悔的是,找来的人不靠谱没有直接弄死聂含璋,反倒让她借机翻身,反将了她们一军。加上吕高之死,吕氏母女对聂含璋的恨,可谓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聂含璋得知老太太对吕氏母女的处罚,隐晦地笑了笑,这样的结果早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吕氏是老太太的亲外甥女,她不可能下狠手。
这半年之中,若是吕氏表现良好,老太太随时会将她解禁。至于所谓的管家之权,不管崔邓两位姨娘怎么争,实权始终都还是握在老太太手中,到时她要还政于吕氏,也是易如反掌。就看吕氏聪不聪明,懂不懂得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