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枭做事向来杀伐果断,翌日下朝回府之后就找母亲商议向聂家提亲一事。
多年来,这还是儿子头一回主动说要求娶某家姑娘,席老夫人乐得找不着北,知子莫若母,她就儿子对聂大小姐是上心的。
他还打量着自己不知道呢,最近天天起个大早没事就去聂府门前溜一圈,来福都偷偷告诉她了,她还想着到底什么时候儿子才会主动开口呢,没想到这就憋不住了,看来是对人家稀罕得紧。
“枭儿啊,这聂府的正经亲家家中丧事刚办,咱们两家这时候结亲不太合适,怎么也得等上两三个月才恰当,否则容易红白事犯冲。”
席老夫人觉得这既然要说亲,那就得正儿八经地办好,一切按照礼数来,将军府娶妻这么大的事,不能留一点纰漏让外人说闲话。
“这方面孩子也不懂,母亲觉得如何办合适那便依您的意思来做,再问问聂府那边有什么要求,咱们尽量都答应下来,不能让聂大小姐受一点委屈。”
这是席枭的心里话,他希望给她一场盛大隆重的婚礼,去赌住那些从前看她不起的人的嘴巴。
“哟,这人还没嫁进来呢,你就给护上啦,哈哈……”
席老老人打趣着儿子,笑道:“枭儿你就放心好啦,你的亲事,娘能马虎办吗?自然是要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老夫人,少爷会懂得疼人了,这是好事呢,将来少夫人若是嫁进来了,他们一定夫妻恩爱,三年抱俩。您呀,很快就能抱孙子了。”
严嬷嬷在一旁附合着,一想到有孙子抱,席老夫人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对,对……过两天等枭儿你沐休了,咱们便去聂府走一趟,先去探探聂家人的口风,若是顺利,便将聂大小姐的八字取来,回头你上朝时去找钦天监的人帮你们合一合,若是八字相合,咱们可以先订亲。至于婚宴,可以等那边的白事过去之后,再与聂家商量一个黄道吉日,届时再风光迎娶聂大小姐。”
一说要给儿子娶媳妇,席老夫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脑子无比活络,恨不得立刻就能将事办成。
“娘,这么快啊?”
席枭惊愕,他是想着快一点,没想到娘亲比他还急。
“这还快?与你一般大的,哪个不是当爹当娘了,你连媳妇还没娶上,我能不着急嘛。与聂府订亲这事啊,就得快。反正订亲又不碍着什么事,先将人给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
席老夫人是一心一意为儿子打算,也不想误了聂含璋的终身大事,先让大师批一批两人的八字,若是相合自然最好,若是大冲,这事还得再考虑。
“好!那孩儿先去准备一些上门礼,后天就陪娘一起去聂府。还有什么事需要孩儿去做的吗?”
娶媳妇对席枭来说也是头一遭,他什么都不懂,像个愣头青一样站在那里,俊脸微红,说话声音都比平常要软一些,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硬梆梆。
“你呀,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吃好喝好,养足精神当你的新郎官就好了,这事全交到娘身上吧,一定让枭儿你得偿所愿。”
难得看见儿子脸红,席老夫人满脸揶揄,和严嬷嬷一起笑话他。
“哟……大嫂,是谁要当新郎官呀?莫非是咱们的枭儿要娶妻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
门口传来一道带笑的女声,周氏带着周双语和席玉茹走进了花厅。她们刚来,正好在门口听到了席老夫人最后说的这句话。
“哦,是弟妹和小四来啦,还有周姑娘,快入坐吧。正好你们都在,我便与大伙说说这开心事。我们家枭儿啊,过两天就准备去聂府提亲了,咱们将军府很快就要办喜事喽。”
因为是一家人,席老夫人心里高兴,自然毫无顾及地表达心中喜意,希望能和家人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真的呀?那我可要先恭喜大嫂和枭儿了。不知枭儿想要求娶的是聂家哪位姑娘?听说那府上嫡出的姑娘有两位。”
周氏不快地瞪了一眼周双语,满眼都是嫌弃。
进府这么多天了,她只知道呆在屋里什么也没干,除了偶尔一块吃饭遇上席枭,她甚至连句话都没单独跟他说过。现在席枭都准备提亲了,她这边仍然毫无进展,真是没用的东西。
周双语感觉到姑母的嫌弃和责怪,心里委屈得不行。不是她不想接近席枭,而是席枭住的“落松院”像被他保护得像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似的,平时就连席家人没经过同意也不得入内,更何况她一个外人。她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娘,孩儿有事先回书房去了,你们说吧。”
见母亲要当众讨论亲事,席枭一脸窘迫,急忙找了个借口遁走。
“哈哈……你自去忙你的吧,这孩子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呢。”
席老夫人真是亲娘,成功地补上一刀,终于让席枭“落荒而逃”。
“那姑娘弟妹你也是见过的,就是聂大人家的嫡长女,聂含璋。”
见儿子走了,席老夫人又将话头转回到了未来儿媳妇身上。
“哦,聂大小姐呀,我记得,上回跟着嫂子你去聂府见过一回,看着倒是个不错的。只不过……哎,有些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怕嫂子你听了不高兴。”
周氏故意停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
“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便是说了那也是为了枭儿好,我没什么不高兴的,你尽管说来听听。”
席老夫人隐约已经猜到周氏要说的了,毕竟从前是传过一些聂大小姐不好的流言。
“对,我这也是为了枭儿着想,希望嫂子不要怪我多管闲事就好。那个聂大小姐,外界一直传了好多年,都说她脾性品格不太好。我想啊,这空穴不来风,未必全是假的。前段日子不是还在传她一介女流之身单刀杀了一只獒犬吗?这得有多凶悍啊。人说娶妻娶贤,枭儿本身就是个习武强硬的,更应该给他找个温柔小意,娴淑乖巧的,夫妻二人互补一下,这日子才能过得踏实。若是娶来一个像聂大小姐那么厉害的,回头只怕是家无宁日啊。”
周氏句句说得好像都在为席枭考虑,实则每一句都是在诋毁聂含璋,极尽所能地打消大嫂对于席聂两家结亲的念头。
她说完这话时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两眼周双语,可惜席老夫人一门心思只扑在儿子亲事上,根本没领会到周氏的眼神。
“弟妹说的这些,我也略有耳闻,不过流言就是流言,不可尽信。我看人啊,从来不信别人说的,只信自已看到的。我与那聂大小姐接触了几回,真心觉得这姑娘不错。更难得的是她的脾气性情都与枭儿颇为投契,否则枭儿也不会主动提出求娶她的意思。儿女亲事,虽说父母之命,可也不能全然枉顾子女意思,枭儿是我唯一的儿子了,只要他喜欢,我这个当娘的自然不会反对。”
乐佛寺一事,让席老夫人对聂含璋的了解更进一步,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什么样的事,为什么会传出那些不堪的流言,她心里都有数,对于那些不尽不实的说法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
席老夫人真心觉得,姑娘家懂些功夫,有些身手并不是什么坏事,遇事时还能自保。聂大小姐若是没有这个身手应对从小到大吕氏大大小小的算计,只怕早就成了一坯黄土了。
他们将军府未来的女主子,就需要心性坚毅、外柔内刚,有本事把它撑起来的人。这京中最不缺的就是温柔娴淑的千金小姐,席枭不稀罕这样的,席老夫人也觉得这样的女子并不一定能够和儿子并肩扛起家族兴衰,聂含璋却可以。
周氏嘿嘿讪笑两声,心里颇是不痛快,面上却不显,还是一副为席枭考虑的样子,试图继续动摇席老夫人的决心。
“这事是枭儿自个提起的?那大嫂你就更应当慎重考虑了。大嫂,不是我说,年轻人总是容易陷入美色,要嘛就是感情用事,考虑不了那么周全。咱们身为父母的就得多替他们把关,毕竟是枭儿的终身大事,又是给将军府选未来的女主子,还是慎重一些地好。”
“嗯。弟妹的好意我都明白,此事我与枭儿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定下的聂大小姐,错不了。哎呀,瞧咱们真是老糊涂了,这周姑娘和小四还在呢,她们都是云英未嫁,怎好当着她们的面说这些呢,瞧她们都羞得抬不起头来了。”
席老夫人的语气淡淡的,明显不想再与周氏继续这个话题,表明了态度之后就将话题转移了。
“呵呵,大嫂说得对,也是我太心急了,这才没顾及到她们的感想。既然是大嫂和枭儿一起选的聂大小姐,那肯定错不了。我先在这儿恭喜大嫂了,回头有什么要帮忙的,您尽管开口,枭儿要成亲,我这个作婶子的责无旁贷。”
周氏也听出了嫂子语气中淡淡的不快,与其强拧着对方的意思惹她反感,倒不如先顺着毛捋,回头再去想对策。
席老夫人不欲在两个小姑娘家面前说这些,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女人间常聊的首饰刺绣上,说了不到半个时辰,周氏就带着周双语和席玉茹起身告辞,回了二房的南院住所。
把席玉茹打发走之后,周氏单独留下了周双语在客堂里说话,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当真是一点颜面也没给对方留。
“双语,你进府也有七八天了吧,我看私底下你一句话都没跟枭儿说上过吧?你就连那些在外院伺候的丫头也不如。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才让你父亲将你送来,如今你却太让我们失望了。现在大嫂马上就要带人去聂府提亲了,你说该怎么办?是想就这么算了,回抚州做一个不被器重的女儿,还是想些别的法子成全你当将军夫人的念想?”
周双语被周氏羞辱得抬不起头,眼里迅速聚起一汪泪水,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抿着发白的唇,捏紧了拳头,缓慢而又坚定地回道:
“双语不愿就这样回抚州,但求姑母指条明路。只要能留在将军府,无论姑母让双语做什么,我都愿意尝试。”
她知道没人会在乎她的痛苦,更没有人会在意过程,父亲和姑母姑丈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一个无论如何,她都要坐上将军夫人之位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