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刚至,乾明帝与徐皇后带着一众皇子公主妃嫔姗姗来迟,正好踩在了开赛仪式的点上。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校场上锣鼓震天,黑白蓝青四支不同服色、英姿飒爽的蹴鞠队小跑着来到场上,接受众人的注目礼,一时间尖叫呼喊声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四支队伍的人员赛前就已分好,率先进行的是对抗赛,通过抽签,黑队对蓝队,白队对青队。
席枭所在的就是黑队,容铭也被分到了这一组,第一场对抗赛就是他们所在的队伍对抗另一支蓝队。
这一场对抗赛几乎没什么悬念,黑队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了蓝队,上半场就踢出了三比零的成绩,席枭一人独进两球。八壹中文網
下半场蓝队开始全力大反攻,然而并没什么卵用,只能说是输得不那么难看罢了。最终蓝队以二比五不敌黑队,率先被淘汰出局。
席枭在下半场又进了一个球,他这么拼命,就是为了兑现夺冠的诺言。
因为根据赛制,只有夺冠队伍的成员才有资格去竞争那个“金球奖”。而金球奖的评定方式也很简单,就是看两场比赛下来,夺冠队伍中哪个队员进球最多就是获胜者。
第二场对抗赛白队对青队,容延正好和沈睿锋同组,都在青队。这两队实力差距不像上一组那么悬殊,经过一场激烈比拼,最后青队以四比三获胜,顺利挺进下一轮决赛,将和黑队争夺本次蹴鞠大赛的冠军。
两轮对抗赛结束之后,黑队和青队便回了后方的休憩室稍作休息,一刻钟之后再进行决赛。
天气炎热,一场比赛下来,大家都是大汗淋漓,太尉府中负责打水伺候的下人们,很快就将一盆又一盆的温水陆续送进休憩室。
沈睿锋正坐在椅子上,接过小厮双庆递过来的棉帕仔细揩脸,身上汗湿的难受,他又一向爱干净,索性将这身行头脱掉,换上另一身干净的青色球马装,反正太尉府中备用的服饰多的是。
不一会,一个圆脸的小厮就过来将他刚脱下的那身脏衣服拿走,这是正常的服侍,沈睿锋并未在意这个小细节。
那个圆脸小厮出了青队的休憩室后,见左右无人,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丝帕夹杂在这堆脏衣服里,往黑队的休憩室走去。
席枭也刚刚换好一身干净队服,转身时却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太尉府的下人,并将那个小厮手中的衣服撞散在地上。
青色汗湿的衣服中,一条白色的丝帕格外显眼,席枭定睛看了两眼,突然瞳孔一缩,眼疾手快地将那块丝帕捡起,施施然地放进了自己的怀中。
“呃……席将军……那是……”
小厮一脸为难地看着他,被他冷冷地横了一眼之后,吓得把后面的话全部吞回了肚子里。
“这是我刚才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知道了吗?”
席枭死死盯着他看,看得那个圆脸小厮直冒冷汗,忙不迭地点头。
“是,是,那是席将军的东西,小的眼拙刚才没看到您掉了东西。”
“嗯。你刚从青队的休憩室过来的?这身衣服是谁换下的?”
席枭看着小厮手中的衣服,平静的面容下是一触即发的怒火。
他觉得这条丝帕肯定是容延私自偷藏的,因为只有容延才有可能拥有聂含璋的贴身私物,也只有他才会将它如获至宝地贴身收藏。
结果小厮的回答让席枭大吃一惊,心里五味陈杂,难以言表。
“这是沈小侯爷刚刚换下的,小的正准备过来这儿再拿两件几位爷换下的脏衣裳,一块拿到洗衣房去清洗。”
“你去吧,今日这事不许对外泄露半句,否则当心爷回来要你小命。”
席枭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赏给那个小厮当作封口费,就将人打发走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沈睿锋了?他身上怎么会有璋儿的帕子?还有,他偷藏着她的帕子是几个意思?莫非沈睿锋对璋儿也有非分之想?”
一想到这个可能,席枭顿觉后槽牙一阵酸疼,压力莫名爆增。
这前有猛虎容延还未解决,后面居然又来了一个劲敌沈睿锋,他们都对他的璋儿虎视耽耽。
突然间,席枭觉得自己危机四伏。不行,这门亲事他得早点订下才行,不然只怕节外生枝。
此时,沈睿锋根本就没发现,和自己的衣服一块放在休憩室柜子里的那块丝帕,以及从小佩戴的那块玉佩已经不见了,而前者如今正落在席枭的手里。
圆脸的小厮离开休憩室之后,放下衣服便拐道去了观赏席,暗中冲高慕雪的心腹俏碧点了三下头,示意事情已成。
俏碧对着高慕雪耳语了几句,对方的脸上立马浮现出一丝狠戾的笑容。
让席枭对聂含璋心生嫌隙只是开始,她倒要看看,若是当众被他发现聂含璋与沈睿锋有私情,他是否还会坚持要娶她。
到时候若传出聂含璋与小侯爷有私情的流言,席老夫人是否还会像从前一样喜欢她,继续让她作席家的当家媳妇?
今天,她要让聂含璋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外面的鼓钟连敲了三声,决赛的鼓角已经奏响,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黑队和青队再次上场,巅峰对决即将来临。
席枭不动声色地看向人称“玉公子”的沈睿锋,心里冒出一股股酸水。以往他还觉得此人品性高洁,对其颇为欣赏,可如今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一会看他如何在蹴鞠场上收拾他,还有那个讨人厌的容延,这两人“一丘之貉”,正好一并收拾了。
面对两个如经优秀难缠的情敌,席将军心里非常挫火,暂时能想到的对付情敌的办法就是,赢下比赛,让他的璋儿看看到底谁更厉害,更能配得上她。
不得不说,席将军这样的想法——好幼稚,但他真的付诸行动了。
于是,比赛一开始,全场的看客都发现,席将军不知何故,似乎跟小侯爷和容延杠上了。
他一直从这二人脚底下抢球、断球、切球,玩得不亦乐乎,凭借着高超的球技和超强的体力,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但小侯爷和容延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看上文弱彬彬的沈睿锋,今天就跟吃了炮仗似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也是死咬着席枭不放,席枭本有几个进球的好机会统统都坏在了他的脚下。
比赛相当激烈,场上的比分也一度陷入胶着,上半场结束时,黑青两队各得二分,暂时打平。
下场时,席枭伸手一甩脑门上的汗,似笑非笑地冲沈睿锋说:“小侯爷深藏不露,席某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席将军过奖了,沈某只是班门弄斧罢了,实在不敢当。您才是真正令人刮目相看。”
沈睿锋微微蹙眉,总觉得席枭话里有话,隐隐还带着一点敌意。刚才在场上他那股狠劲,差点就要将自己撞飞了。
“小侯爷太过谦虚了,球场如战场,席某是决不会退让的,望小侯爷也全力以赴,咱们痛快战一场。”
席枭这番声明听上去更像是在向沈睿锋下战书,两个男人间光明正大的一场对抗,无疑让人热血沸腾。
“好,席将军如此爽快,沈某定当奉陪,咱们下半场再一决胜负。”
沈睿锋有些莫名其妙,究竟自己何时何地得罪了席枭?让他对自己紧追不放。不过对方既然明着向他发起了挑战,岂有不应之理。
容延眯着桃花眼,偏头打量着这两个男人不正常的对话,脸上露出讶异不解的神色。
席枭这是抽什么疯?他和沈睿锋有着同样的疑惑。
若是席枭冲着自己来,他还能理解,因为刚才自己摸了聂含璋的头嘛,让他不爽了,要“报复”很正常。
可他卯足了劲冲着沈睿锋发难是几个意思?该不是席枭眼神不好使,将沈睿锋错认成自己了吧?否则说不通啊,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就算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威风八面、公正严明的席大将军,这么小心眼地跟小侯爷过不去,只是因为打翻了醋坛子。
下半场的比赛彻底进入了白热化,场上的球员在挥汗如雨,拼死拼活,观众席上的呐喊声响彻天际。
很多男人早已看得忘形,歇斯底里地狂吼乱叫,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斯文形象,看得一众女眷纷纷傻了眼。
聂含璋看得热血沸腾,几次激动地从椅子上蹦起来,每次都被老太太重重的咳嗽声给吓得重新坐回去。
容嬷嬷怕她失态,最后只能想出一个损招,站在她身后,双手按压在她肩上,只要她有站起来的迹象,就使劲把她往下压。
席枭刚刚突破对方的防线进了一个球,忍不住回头往聂含璋的方向看,见她一脸兴奋地拍掌,心里顿时甜滋滋暖烘烘的。
为了她,赢得这场关乎男人荣誉和承诺的比赛,再累再难,也值得。
可惜好景不长,下一回合的较量中,沈睿锋得了容延的助攻立马扳回一城,比分又变成了四比四追平。
半柱香快要燃尽,此时比赛已进入尾声,席枭决定改变策略,不再单打独斗。
当他传球时,青队的人都只顾着防他,忽略了黑队的其他队员,看中了时机,席枭一个漂亮的虚晃就将球传到了容铭脚下。
容铭脚下生风,带着球疯狂冲刺,青队猝不及防,再追已然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容铭一记飞身长传,直接将球射进了网门里。
这时,烛台上的香将将燃尽,场上响起了比赛结束的钟鼓声。
这一场酣畅淋漓的蹴鞠大赛最终以黑队五比四险胜一球的成绩获得了桂冠。席枭最终如愿以偿,以获胜队伍中一人独进五球的佳绩,赢得了本次蹴鞠大赛的“金球奖”。
沈睿锋虽心有遗憾,但输得心服口服,赛后亦向席枭表示了诚挚的祝贺。
席枭并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大方地接受了对方的恭贺,决定先将心里那点不痛快压下去。毕竟在公众面前,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失态而让人产生什么不好的臆想,届时牵连到聂含璋身上便不好了。
主台上的乾明帝看得十分高兴,对着跪在底下等着领奖的,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倍感与荣有焉。
于是,心情大好的乾明帝金口一开,决定再赏。
“席爱卿,你今日表现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哪,朕决定重重有赏。可是赏什么呢,朕一时半会也没想到,不知席爱卿有什么想要的?”
几乎是不假思索,席枭立马磕了一个响头,回道:“启禀圣上,微臣真有一事想求圣上您成全。”
“哦?席爱卿有何需求尽管说来,但妨朕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
乾明帝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会值得席枭当众求旨。
“微臣想向圣上求一道赐婚圣旨,请您赐婚于微臣和聂大人的嫡长女。”
一席话震惊四座,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哈哈哈……席爱卿果真铁汉柔情啊。朕也听闻席聂两家正在议亲,这种锦上添花的事,朕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准了。”
朝臣之间联姻,哪能躲得过乾明帝的耳目,对于聂席两家这桩婚事他是没有猜忌并且放心的,他深信席枭的为人禀性,绝无拉党结派之意。
“回禀圣上,微臣与聂家已经订好了于七月十八之日正式订亲,是以微臣斗胆恳求圣上在微臣前去聂家订亲那日,下这道赐婚圣旨,为微臣助行。”
“好,这有何难,朕准了。除此之外,席爱卿还有其他要求吗?不妨说出来朕一并准了。”
席枭想了想,颇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
“微臣想请圣上将金球赐于聂大小姐。赛前微臣曾应允过她为赢下这场比赛,若是赢了,就将此物送于她。”
“哈哈哈,老话常言英雄难过美人关,朕今日总算是信了。席爱卿,你真是让朕另眼相看哪。来人,宣聂大小姐上台觐见。”
席枭重诺重情,乾明帝对其印象更好,也更放心,这样的臣子没有皇帝不爱。
聂含璋傻了一样,在万众睹目之下,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艳羡嫉妒的眼神,走上了观赏主台。
整个觐见领赏过程聂含璋是有些蒙的,直到最后捧着一颗沉甸甸的纯金打造的球状物下台时,她才有一种回到现实世界中的感觉。
席枭这个王八蛋,干嘛突然搞当众“求婚”这一套,只有惊,没有喜好么。
谈情说爱这种事,私底下多腻歪她都是没意见的,可当众示爱,她的小心脏有些承受不住啊。
聂含璋本来是怒气冲冲地瞪向和他一起并肩下台的席枭,可一看到对方笑得傻里傻气,像个做了好事等着被人夸奖的孩子一样,满肚子的怒火突然就这样熄灭了。
他都把他的心扒在众人面前给她看了,他都为她做到这份上了,自己居然还不领情?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嘛,矫情个什么劲啊。
聂含璋暗暗唾弃了自己一番,瞬间换上讨好的笑,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多像个狗腿子,尤其是看到手中那颗金灿灿的大球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席枭简直哭笑不得,她怎么就这么财迷?敢情自己堂堂一个大活人在她眼里还不如那一坨大金子?
不得不说,席将军这一番高调“表白加求婚”彻底震慑了所有人,也刷新了大家对他的印象。
关于以往他的那些冷漠无情、杀人如麻、天煞孤星等等不好的形象,在这一刻得到了颠覆,多少人捶胸顿足,当初为何要错过这样专情的男人。
而从前只配被冷落、被嘲笑的聂含璋也一跃成为了“全民公敌”,变成了众女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个个恨不得以身代之。
一片喧哗欢呼声中,高慕雪坐在人群中巍然不动,手中的帕子几乎被绞烂,双目喷火地看着聂含璋的方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主子,现在怎么办?那事咱们不如停手吧?”
席聂两家的婚事已经扯进了天家,牵一发而动全身。俏碧这也是护主心切,不愿再看主子泥足深陷。
“停?为何要停?今日不是聂含璋死,就是我亡。”
高慕雪咬牙切齿,眼里杀机毕现。
俏碧垂头应是,不敢再顶撞。主子这是动了杀心,而她决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