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最后一天,是温惠公主与沈小侯爷大婚之日。
皇后嫁女,十里红妆,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从皇宫一直到靖安侯府,绵延数里,让人叹为观止。
今日为柳尚香送嫁的并非柳府的公子,而是大皇子赵天懿,端坐在高堂之上的,除了沈侯爷和沈夫人,女家的长辈代表俨然就是乾明帝与徐皇后,全然做足了皇家礼仪,摆明了为温惠公主撑腰。
久病未上朝的乾明帝居然现身为一个并不是亲骨肉的“冒牌公主”撑脸面,嫁女的架势一点也输给淑妃所出的婧雅公主,这明显就是在为皇后娘娘和大皇子立威哪,皇上此举着实意义非凡。
只是乾明帝全程都带着明黄龙帷帽,遮住了面容,众人并未能够真正得见圣颜,唯有从他的身段和声音上判断出是皇上本人。
不过一场重病已令其形削骨立,像个风吹就能倒的纸片人似的,聂含璋不小心还看到了天子露在衣袖外的两只手,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就像两只枯木似的,十分渗人。
从头到尾,乾明帝的两个心腹太监从不离天子之身,但凡有一点要动力气的地方,乾明帝都得让人搀扶着才能完成,俨然是病入膏肓了。
虽说乾明帝今日出席了沈府的婚宴,但只短短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在一对新人拜堂过后,便和徐皇后先行回宫了。
帝后短暂的半个时辰现身,却给所有参宴宾客都留下了深思,这实在没法令人不多想。
当天除了送嫁的大皇子以外,其他四位皇子也来了,据说三皇子赵堇懿当时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众位皇子中最早离席的。
聂含璋当然没空去关注这些男人的明争暗斗,她一直在新房里陪着柳尚香,给她传授夫妻相处心得,直到宴席散了之后才离开。
这段旷世大婚被人们津津乐道了很久,聂含璋刚刚参加完好友的婚宴,回府之后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帮着婆婆和二房一起操办席玉茹与潘开远的订亲事宜。
三皇子府那边显然没戏了,周氏从高慕雪那儿得到的回复,只有短短一句话:量力而行,顺自其然。
这意思分明就是让周氏放弃与三皇子府结姻的念头,恼得周氏直骂席枭扫把星,坏了他们二房的大好事。
虽攀不上三皇子这颗高枝,但席克轩与周氏夫妇并未死心,总打着将女儿卖个好人家的念头,一开始本也不同意潘席两家的婚事。
只是席枭就跟吃了称砣铁了心似的,扬言席玉茹若非嫁给潘开远,以后她出嫁时大房绝不出一分嫁妆,也不出一个铜板,所有嫁女的费用二房自行承担。
但若是二房肯同意席玉茹与潘开远的亲事,所有嫁女的费用与嫁妆便由大房一力承担。
席克轩夫妇左算右算,怎么都觉得这笔买卖划算,便同意了。他们这是完全拿庶女当货物一样来计算买卖的。
席枭肯这么做,自然也是因为让聂含璋私底问下席玉茹的意思,得到她本人同意下嫁潘开远之后,才为她如此打算的。
他心知,依照席克轩夫妇的尿性,指不定又暗中盘算着席玉茹的亲事,索性早早地将她出嫁好了,免得夜长梦多。
席枭这个堂哥真是没话说了,等于花大钱把庶妹的后半生幸福“承包”了,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地出嫁,去她过自己的简单生活。
席玉茹对席枭和聂含璋这对哥嫂唯有满心的感激,她终于可以脱离周氏的魔爪,不再过以往那种忍辱负重的生活了。
很快,她就会成为潘开远明媒正娶的妻子,并不是什么人的妾,以后她能以一个堂堂正正的主子身份出现在人前,她终于重获新生了。
二月上旬,潘席两家请了媒婆,过了文定,总算将席玉茹与潘开远的这门亲亲正式落定了,婚期就定在今年的五月十六,比聂含瑧入门三皇子府晚两个月。
这段期间,谢清芜的腿伤渐渐养好了,已经不用坐轮椅能够下地行走,大夫说只要再养上一个月就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正常模样了。
而她的头痛症也发作得越来越少了,余大夫后来又进府了两次,给谢清芜扎过几针,然后她的头痛症就慢慢好转起来了,大概真是被扎怕了。
聂含璋基本已认定谢清芜就是装病,只是容延近来事务繁忙,而且惊马意外一事时间过久,他派人追查起来也需要一点时间,现有的线索是,已经查出了一点端倪,让她耐心等候佳音。
席枭派出去的暗卫也查到了一些二房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
席克轩与席子宸父子近来出手颇为阔绰,不仅父子双双在外罢办了多处房产偷偷养起了外室,而且暗中还买了一些上等金玉把玩收藏。
这些钱从何而来?单靠席府送给二房的那些店铺田庄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有如此收益,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干了别的不当营生或是获得了意外横财。
据暗卫的调查,席克轩父子名下自两个月前忽然就多出了一个米仓,这个米仓位于城西的一条繁华商街上,面积达三百多平,可囤米数万石。
暗卫调查过,这处米仓之前本是城中一位富商用来囤放丝绸布匹的,后来由席克轩父子出资买下。
银钱一次性付清,房契上写的也是二人的名字,仓库里堆放的确实也都是大米在,而这些大米通过全国的米商,被销往了不同地方。
席枭十分纳闷,席克轩父子何时对售卖米粮感兴趣了?即便他们拿得出钱购置那个米仓,可数万石的大米也是需要成本囤积的,他们哪来的门路与银钱?
即便售卖米粮能够赚钱,可利润也远远支撑不起席克轩父子如今这样的奢靡生活,除非那米仓里头暗藏玄机。
至于周氏当日带着席玉茹所见的贵人确是高慕雪无疑,暗卫已经根据席玉茹的描述摸查到了那处无名别院,证实那座别院正是三皇子妃的陪嫁物产之一,不过她们只是见了个面,也说明不了什么。
席枭深信,虽然目前所有的线索,都不能直接指明二房与三皇子府暗中有勾结,但只要顺藤摸瓜,迟早都能揪出那只躲在暗处的“大老鼠”。
“你们继续紧盯二房,随时向我汇报调查进度。务必小心些,切忌打草惊蛇,不要让背后之人有所查觉。”八壹中文網
纵使内心十分不愿接受亲人的背叛,可席枭心知肚明,二房一早就与三皇子府相互勾结了,只是不知他们最终所图为何。
到底赵堇懿许诺给了二房多大的好处,竟能使得他们对至亲之人挥刀相向。得知内情的这一刻,他心中无比痛惜。
“将军,小的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堂下报完讯息的暗卫却迟迟未起身离开,踟蹰了片刻终是将心底的疑惑说了出来,唯恐坏了主子的大事。
“还有何事,但说无妨。”
“属下在调查二老爷和二少爷的过程中,无意间发现另有他人在暗中调查二夫人和谢姑娘,只是对方十分小心谨慎,被小的查觉之后似乎就收手了。”
“那你知道是何人所为吗?他们为何要调查二夫人和谢姑娘?”
席枭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结,近来怎么人人都对将军府感兴趣,便是连府中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客也不放过。
“对方是何来路属下暂且不知,但来人貌似是在打探上次二夫人与谢姑娘惊马一事,其它的属下会尽力再去查探清楚的。”
“好,若是人手不够,你自行调配,可分开行动。”
谢清芜遇惊马受伤一事都快两个月了,为何突然会有人煞费苦心去查探此事?莫非那件事并不是意外而是另外内情?
席枭的脸色顿时黑如锅盖,难道是有人故意要对谢清芜下手不成?可是她在京城无亲无故,更是与人无怨无仇,谁会害她?
直到此时此刻,席枭一点都不曾怀疑这有可能是谢清芜自导自演的苦肉计,还以为是有人要对她不利,希望能尽快查出真凶。
得知这则消息后不过三天,某日,在下朝走出宫外的半路上,心事重重的席枭就被身后一道“讨人厌”的男声给叫住了。
“表妹夫,今儿天色真不错啊,合着我心情好,不如就由我这个大舅哥作东,咱们哥俩找个地方好生喝几杯吧。”
席枭一听到销魂的“表妹夫”三字就很想打人,果不其然,回过头去就看见花容月貌的容延正冲着自己笑得很欠揍。
“容侍郎真是闲情逸致,既然你慷慨请客,那席枭就去叨唠两杯了。”
容延怎么不待见自己,席枭还是知道的,所以对方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叫他喝酒,肯定是有事要与自己说,这个邀约他当然要应下。
“那走吧,表妹夫让你的车夫紧跟着容府的马车后头走吧,我在前面带路,咱们去一个清静点的地方。”
容延笑得没有一丝温度,甩袖迈开大步施施然就走了,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呢,一会到地了,看他怎么埋汰席枭。
席枭嘴角一抽,暗自苦笑。
不知为何世人都要夸容延这个大腹黑谦谦君子,这家伙明明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好么,难应付死了。
最后容延将席枭带到了城东一处十分隐蔽的小酒馆,从外头看就像是一户民居,门口也并未悬挂着酒肆的牌匾,果真不惹人注目。
进门之后,席枭便留心打量了一番,这儿地方虽小,却处处雅致,看容延熟门熟路的样子,似乎是常客。
两人进了最里面的一个雅间,容延出手阔绰地将整个酒馆包了,并吩咐小二和掌柜在他们离开之前,不许再招待外客。
席枭闻言俊眉挑了挑,容延究竟想和自己说什么?竟要如此慎重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