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实情是这样的。我家小姐深知少夫人对她与将军之间有些误会,便一直想着要向她澄清明白。今儿她特地来找少夫人,就是想向少夫人赔礼道歉,尽释误会的。初时少夫人不肯见,小姐只好跪求了她一会,后来少夫人终于露面了,并带着小姐回厅堂说话。”
席老夫人听罢凝眉沉思,“这一段听起来跟容嬷嬷所说倒是相差无几,只是后来又发生了何事?为何你家小姐会突然撞伤昏迷?”
流光抹着眼泪呜呜哭道:“我家小姐是诚心诚意要与少夫人释清误会的,可少夫人并不领情,还指责小姐骂她惺惺作态。小姐为求少夫人原谅,都跪下求她了,可少夫人还是口出恶言,说我家小姐是狐媚子,成天勾引将军,总之骂得不堪入耳。我家小姐不堪其辱本想一走了之,谁知少夫人犹不解恨,还命容嬷嬷等人上前牵制住小姐不让她走,在听到我家小姐向门外的将军喊救命之时,惊慌失措之际竟将她推至一旁,小姐的额头正好就撞到了那张椅子上……”
不得不说,容嬷嬷和流光这两个故事版本,明显流光的这个版本听上去更合情合理,前者怎么听都觉得匪夷所思。
“你……老夫人,流光她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少夫人根本就没说过那些话,更没推过谢姑娘,这是她们在陷害我家主子……”
千霖气得浑身发颤,今日她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颠倒黑白,百口莫辩。
“大嫂,事实不就摆在眼前嘛,明眼人一看就晓得孰真孰假。可怜谢姑娘一片赤诚却被人当泥踩,还受了重伤,真真是可怜啊,我看了都觉于心不忍。”
周氏在一旁煽风点火,搬弄是非。
“大嫂,不是我说你,侄媳那脾性你这个做婆婆的也该压一压她了。枭儿也不知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对她言听计从,恐怕连基本的是非判断都混淆了。如果再任由聂氏这样嚣张跋扈下去,她迟早得骑到你这个婆婆头上来作威作福。”
“哟……大老远的我好像就听到婶子在背后说我坏话呢。我哪敢对婆婆不敬啊,进府这么久以来,婶子可见过我哪一次对婆婆不敬了?”
聂含璋和席枭商量了处置方案,正好从落松院赶过来,刚到门口耳尖地就听到了周氏在挑拨离间。
“呵呵……”周氏被当场抓包,尴尬一笑,并未作答。
说话间,聂含璋已经自顾自地走进了屋里,席枭在后头似乎是讨好地扯她的衣袖,却被她一力甩开,夫妻两个都黑着脸,像是刚吵过架的样子。
周氏暗喜,莫非离间计成功了?
这对夫妻以前成双成对出现时总是一副腻死人的甜蜜样,像今儿这样黑脸不理对方的可是头一遭。
“娘,谢姑娘呢?她醒了没有?”
聂含璋懒理周氏,神情坦荡地走向席老夫人,脸色除了有些疲倦晦暗,倒没瞧出别的异常来。
“在榻上休息呢,已经在她伤处包扎好了帕子,上了一点金创药,血已经止不住了,不过谢姑娘还没醒。”
面对聂含璋清可见底,亮而有神的眼睛,席老夫人暗道:儿媳神色磊落,一点藏污纳垢的迹象也没有,根本就不像流光口中所说之人。
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儿媳一定是清白的。
假如儿媳妇是清白的,那就意味是着谢清芜主仆在撒谎作戏,可哪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会当众拿自己清白名声开玩笑啊?
如果容嬷嬷所说都是真的,谢清芜是自行撞椅的,那她到底想干什么?名声也不要了,命也不要了,若是把额头撞坏了留疤,将来可是不好谈婚论嫁的。
一时间,席老夫人难免糊涂了。
不管是聂含璋还是谢清芜都没理由去做这件于己于人都有害无益的事啊。
“谢谢娘,适才劳您照顾谢姑娘了,我与夫君商量要事来晚了。”
聂含璋说完闪身就来到屏风后头,谢清芜的额头上正包着一块白色的帕子,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像是陷入昏睡中。
流光警惕地朝那看去,随时做好了护主的准备,见聂含璋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就离开了,吊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了下去。
在屏风后面躺着休息的谢清芜,听到谢含璋的响动时,不由紧张地蜷起脚尖,又怕被人发现端倪,暗中调匀了呼吸慢慢恢复了平静,看上去就像昏睡一样。
其实在落松院撞头的那一下,谢清芜的确因为冲力过猛,导致了当场晕厥,不过早在容嬷嬷与流光等人争执期间她就已经苏醒了,现在她的神智十分清明。
周氏看着聂含璋一脸轻松,完全不紧张的样子,不由开口刺道:“侄媳,你适才也看到了谢姑娘的样子了,不管怎样,你害得她受了重伤,怎么也得给人家一个交待吧。”
“交待?给什么交待?难道容嬷嬷和千霖没告诉你们,谢姑娘是自己撞上椅子受伤的吗?关我什么事,我凭什么要对此负责。”
聂含璋一脸“你是白痴啊”的表情看着周氏,小眼神装得比谢清芜还无辜。
“哼……流光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都听在耳朵里呢,孰是孰非,大伙儿心里明镜似的,侄媳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周氏冷哼一声,她就不信今儿聂含璋还能那么幸运地躲过去。
“流光怎么说的我不知道,也不想听,因为她说的肯定不是事实。婶子您宁愿选择相信一个外来的下人,也不愿相信我这个侄媳,我实在无话可说。”
聂含璋正要反驳周氏,瞥见外头匆匆赶来的余大夫,瞬间改变了主意,说道:“大夫已经来了,不如等他为谢姑娘看完诊,待她醒来之后,我再与她当面对峙,届时谁真谁假不是更能一目了然吗?婶子又何必急于一时。”
“我急什么,我又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侄媳你不觉亏心着急就好。”
周氏阴阳怪调地说着,说完她之后还不忘教育席枭。
“枭儿,你可是一家之主,不能再纵容某些人无法无天了,这都要闹出人命来了,岂可儿戏?你若是再如此糊涂行事,置将军府名声和前程不顾,如何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父兄?这一切可都是他们用命换回来的。”
啧啧,说得那么慷慨激昂,真是感人肺腑,聂含璋都想为她鼓掌,颁个奥斯卡小金人给她。
“婶子,侄儿正值身轻力壮,还未到年老昏花分不清是非的地步,我心里自有分寸。您说得对,将军府是我爹和大哥拿命换来的,所以这个家中不论是谁做了对不起席家的事,我都不会轻饶。”
席枭颇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周氏,眉眼凉薄地没有一丝温度。
周氏被他看得心里一突,莫非席枭发觉了什么?适才那话听着很不对味。
两人说话间,聂含璋已经领着余大夫去给谢清芜“看病”了,余大夫一看又是这个没事装头痛的小姑娘,头真的疼了。
这个谢姑娘真是个异类,平时没事装头痛也就罢了,这回还真在脑袋上磕了一个指头大小的洞。
她真当自个的脑袋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吗?还是扎针扎上瘾了,想来个假戏真做?
余大夫神烦这种假病人,还有好多病人等着他去救呢,若不是看在容老将军外孙女的面子上,八人大轿请他来,他都未必愿意给这个姓谢的看病。
带着满心的不乐意,余大夫手上的力度不免大了些,上药包扎过程疼得谢清芜头皮发麻,藏在宽袖中的两手硬是狠抠着掌心忍了下来,死死闭着眼睛继续装昏迷。
“余大夫,谢姑娘的伤势如何?”
席老夫人还是关心她的性命安危,就怕万一撞出个好歹来,不好交待。
“老夫人,您且放心,谢姑娘这伤不碍事,只是一定要好生养着,否则容易留疤。我这有一个百里香膏,治外伤去疤最好了,拿去给谢姑娘连敷上一个月保证完好如初。饮食切忌生辣酸咸,其它就没什么了。”
流光上前接过余大夫手里的药膏,宝贝一样地揣进了怀里。
自家主子的容色是顶顶重要的,当然不能留下哪怕一点点伤痕。
“真是万幸。只是余大夫,谢姑娘怎么还昏迷着?您觉得她何时能醒?”
聂含璋之前在落松院看得真切,谢清芜的确是晕过去了,刚才余大夫看诊,她又无法在旁观看,自然不知道对方是在假装。
“何时能醒,这得看人家谢姑娘的心情,她什么时候想醒来自然就能醒喽。”
余大夫没好气地说,背着药箱向众人辞别,似乎是一刻也不愿在此多呆。
聂含璋差点笑出声来,这个余大夫真是冷幽默。
什么叫看心情,这摆明是在拆谢清芜的台,说她已经醒了只是装昏而已。
即便是在软榻上挺尸的谢清芜听到了也不由脸皮暗红,可是这时候她要是醒来,那就真的是给自己打脸了,只好继续躺在那儿挺尸。
送走了余大夫,又知道谢清芜是装昏,聂含璋故意提高了声调说话。
“娘,适才我与夫君商量了一下,觉得既然谢姑娘如此有心,想要留在府中帮忙一块伺候,不如就全了她的一片痴心吧。我与夫君姗姗来迟,为的就是商讨此事,您看夫君连这个文书都写好了,上头还盖好了名章和指印,只等谢姑娘醒来了。她若是同意,这份文书咱们拿到官府备案就生效了。”
聂含璋来到席老夫人面前,暗中向婆婆眨了眨眼,示意她配合自己演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