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这次开口的是刚才那道女声,她的话几乎直接验证了谢清芜的猜想。
“若是聂含璋所为,那就不足为奇了。这个女人生性恶毒,嫉恨成疾,但妨是她看不过眼的,都不会轻易放过,何况谢姑娘与席将军有如此渊源。当初我曾与她有过来往,不过是不惯她欺负聂三小姐,说道了几句,谁料她竟记恨在心,趁着那次亭仪妹妹落水之际,硬是将我也拖了下去,险些把我淹死。如此心肠歹毒之人,也不知为何席将军却护她如珠如宝。想来定是那个聂含璋隐藏地太好了,席将军受其蒙蔽,这才识人不清。”
话里对聂含璋的痛恨厌恶之情油然而生,谢清芜听得心尖直冒血,可恨自己居然相信她的鬼话,以为她多么清高的一个人,原来竟是蛇蝎心肠。
“日久见人心,席将军只是暂时被她的诡计多端蒙骗了,早晚有一天会看清她的真面目的。我如今担心的是谢姑娘的安危,她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活着回来,若是再把送回将军府,那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万一聂含璋再对她下毒手怎么办?这人岂不是白救了?”
好听的男声里带着淡淡的关怀,听得谢清芜心生温暖。一个素未平生的男子都如此关心她,可相识多年的席大哥却狠心这般待她。
“大哥所言甚是,那你打算如何安置谢姑娘?”
“我想还是先把她留别院里养好伤再作打算,等寻个合适的机会跟席将军打个招呼,让他再悄悄把人带走。总之,不能再让谢姑娘回到席家去,让她再丧一回命。”
“可若谢姑娘执意要回席家,大哥如何向她解释呢?虽然咱们有心想要帮她,但她与咱们萍水相逢,怎敢贸然信任我们在此安心住下?或许将你的怀疑告诉谢姑娘如何?只要她知道回去席府有危险,不就不走了吗?”
“此事不宜告诉谢姑娘,免得她伤心刺激过度对病情不利。何况那些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并无真凭实据,万一错怪了人怎么办。只是为求保险与心安,我会尽力将她留下来,当务之急是养好她的伤病,不要让她胡思乱想。”
“哎……真是可怜,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竟被迫害至此,委实让人气愤、意难平啊。若是哪天谢姑娘得知了内情,想找那个聂含璋算账,我倒很乐意帮她的忙教训一下姓聂的恶妇,权当是为我自己出口气了。”
那道女声愤愤不平地说着,颇有同仇敌忾的意思。
谢清芜越听心头越恨,双目血红,眼底迸发出滔天的恨意,蓦地嗓子涌上一股甜腥,促使她轻咳出声。
“谢姑娘,你醒了吗?是否有哪儿不舒服?”
在外屋伺候的红绡听到她的咳嗽声,赶忙掀了帘子进来查看她的情况,隔壁屋的那对男女许是听到这边的动静,立马停止了说话声。
谢清芜怕被隔壁屋的人发现自己偷听,假装是刚被红绡吵醒的,睡眼腥松地问:“怎么了红绡?”
“对不起谢姑娘,吵醒你了。适才听到你咳了几声,我以为你醒了便进来瞧瞧,你身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
谢清芜轻咳了两声,勉强一笑:“你若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睡梦中咳了呢,这一觉睡得香沉,都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红绡娇笑,“谢姑娘也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呢,想来是大夫开的安神药起效了。对了,适才主子过来看您了,不过您当时睡着了,主子便去隔壁房间了。谢姑娘要见主子吗?奴婢帮您先梳洗一番,然后再去通知主子,这样可行?”
“真的吗?恩公来啦?真是失礼,我居然睡着了。那就有劳红绡姑娘帮我通传一声了。”
谢清芜起身,让红绡扶着去梳妆台前梳妆打扮,就算是伤重,她也不能衣貌不齐地躺在床上接见贵人,那实在太失礼了。
隔壁房间的高慕雪露出了得逞的笑,无声地冲兄长点头示意,适才谢清芜那一番欲盖弥彰的话,恰巧说明了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事先,高慕恒就已经令人在那碗汤药里做了手脚,所以谢清芜喝下之后才会觉得身体疲倦却意识清醒,这样才能制造出让她“不小心”听到的效果。
红绡出门去隔壁通报了,谢清芜倚坐在靠椅上,静静地梳理自己的心绪。她一定不会放过聂含璋,可如今自己的去留都是个问题,究竟是该偷偷留在京城寻找报仇机会,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潜回将军府,伺机报复?
沉思中,门外响起了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听上去来人不止一个,谢清芜赶忙整理了一番衣裙,扶着椅手站起来,看向前方。
很快,红绡身后跟着一男一女进来了,男的高大俊秀,女的美貌绝伦,通身的奢贵气派彰显了这对男女不一般的身份。
那个女人好生面熟,似乎在哪见过,谢清芜凝眉思索间,红绡已经开始为她介绍两人的身份。
“谢姑娘,这是我们家主子,您可以称呼他为高公子,主子身侧这位是三皇子妃,是他的胞妹。”
谢清芜微微吃惊,呆愣了几秒种,瞬间想起面前这位倾国佳人的确就是自己曾在靖安候府有过一面之缘的三皇子妃。这么说来她身边那位男子就是高太尉的嫡长子,高小公爷了,也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民女谢氏见过三皇子妃,高小公爷,二位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得知恩人竟是天大的贵人,谢清芜心绪难免激动,扶着受伤的肩膀俯身给两人行了一个大礼。
“谢姑娘无需多礼,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你如今有伤在身,要多加小心。红绡,快扶谢姑娘坐下。”
高慕恒长相斯文俊雅,说话温声细语,与一脸淡漠又冷语少语的席枭完全不同。谢清芜从未被人如此细心温柔地对待过,在遭遇了人生最悲惨的境地里遇上了堪称最温暖的一抹颜色,让她不由心生感动。
她已经认出来了,这把声音与刚才在隔壁房间说话的是同一个男人,那么与他对话的那位女子,又称其为“大哥”的,除了三皇子妃别无他人了。
高慕雪静静地将谢清芜的表情尽收眼底,满怀关切地问:“谢姑娘的伤势如何了?我让人带来了一瓶上好的舒痕胶,敷了之后可消腐化脓,祛疤生肌,对你十分有益。”
她身后的一个丫鬟走上前,毕恭毕敬地将一个精美的盒子放到了聂含璋身侧的桌几上,又得体地退了回去。
“民女多谢三皇子妃的关心,有劳众位照顾,已经好多了。只是清芜在府上已是多有打扰,给二位添了许多麻烦,怎好意思再收你们如此贵重的礼物呢?千万使不得。”
谢清芜倒不是客气,而是真的不好意思。
住人家的,吃人家的,用人家的,治病疗伤的钱也是花人家的……他们之间无亲无故的,她却受人家如此恩惠,唯恐难以为报。
“谢姑娘不必客气,咱们之间也算是有缘。这种东西虽说金贵,但若不用到实处,它就是一文不值。物尽其用才不辜负它的价值,对吧?这只是我一点小小心意,谢姑娘就不必推辞了。”
高慕雪笑吟吟地又推回去,不容置疑地要其收下。
“既如此,那民女只好盛情难却了,多谢三皇子妃。”
谢清芜感动得眼泪汪汪,觉得三皇子妃果真如外界盛传地那般贤良美好,与人为善,怪不得世人都夸她“京中第一姝丽”。
“对了,谢姑娘,前几日红绡跟我说了你的事情,原来你竟是席将军的故友。只是十分抱歉,前几日我公务繁忙,一时忘记差人去通知席将军了,不若谢姑娘再在府上多呆几日,待伤势痊愈了再走不迟。我们与席将军虽谈不上是知交,但好歹两家时有往来,又是同僚,你尽可放心地在这儿养伤。”
高慕恒故意这样问,一则试探谢清芜刚才是否确切听到了他们兄妹的谈话,二则也想了解一下谢清芜是个什么态度,究意她是留是走。
他们当然是想让谢清芜伤好之后回骠骑将军府的,之前故意那样说不过是变相的一种激将法罢了,否则她如何给高家通风报信,他们又如何利用她在席家挑起风波,混水挥鱼。
“不敢,不敢,小公爷如此说真是折煞民女了。自然是您的公务要紧,民女这点小事不足挂齿,您何时方便,就何时派人通知席将军好了。大夫说我如今这副样子,不宜随处走动,最好卧床静养一段时日。如若可以,清芜少不得要叨唠府上一段时间了,只要众位不嫌弃我给府上添麻烦就好。待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清芜必会自请回到将军府,届时再来报答高小公爷和三皇子妃救命之恩。”
谢清芜以为高家兄妹并不知道自己暗中偷听了他们的对话,天真地认为高慕恒是真心为自己着想,不希望她冒着性命之险回去再被聂含璋暗算一回。
只是她如今虽说报仇心切,但却有心无力,倘若抱着这副残躯回到席府,只怕没两下又要被聂含璋那个恶妇害死,倒不如先养好身子,再从长计议。
高慕雪侧目看了胞兄一眼,唇边一抹若隐若现的浅笑。谢清芜果然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并且肯定会回去席家找聂含璋的麻烦,如此甚好。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必定会好吃好喝好药地供养着谢清芜,再顺便教她一些如何对付“坏人”的法子,届时她回到席家,就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