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松院这几天的气氛有点森冷,还有点压抑。
虽然两位主子没吵架,看上去看平常一样,可就是给人感觉一种逼人的压迫感,众人都更加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席枭和聂含璋分床而眠已经四个晚上了,这四个夜晚两人压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精神是一个比一个不济。
席枭是大老爷们还好,身体素质本就比聂含璋好,看上去顶多让人觉得只是没休息好。
聂含璋直接就憔悴了下来,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出的几斤肉,一下子就掉没了,顶着个大黑眼圈,看得席枭心疼不已。
席老夫人眼尖,发现夫妻之间的气场有些不对,悄悄寻了儿子过去盘问,席枭只说是聂含璋身体不适,晚上惊梦没睡好,他担心得也睡不好,所以两人才精神不济。
席老夫人半信半疑,请了大夫进来给聂含璋把脉,聂含璋索性就跟大夫串通,让他把自己的病情说得稍微严重一些,这样她就可以在屋里休息着,早午晚三餐也不必去花厅跟大家一起用膳了。
席枭也有了正当的理由陪着她在落松院一块吃饭,不必再经受众人别有深意的目光巡视,省得再引起席老夫人和谢清芜等人的怀疑。
席枭还是同往常一样,晨起早早就去上朝,忙到夜深才回来,只是现在再也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等在门口,高高兴兴地挽着他一块进屋,为他张罗夜宵,为他布菜,陪他说话,赖在他身上软软地撒娇,然后夫妻俩再洗漱安寝。
这几个晚上,席枭每次回来都只能失望地自已回屋,聂含璋一直躲在内室里,像是刻意回避着他。
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夜宵,他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吃着,再也不能一回头就看到妻子明媚的笑容,对他说“夫君,你多吃点,我喜欢看你吃……”
每每思及此,席枭便觉鼻酸。
他暗恨自己懦弱无能,竟连一句话都不敢跟妻子说,看着她一日日萎靡却又无能为力,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
这一日聂含璋迷迷糊糊地睡至半夜,突然被恶梦惊醒,醒来时看到床边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吓得她险些魂都没了。
感觉到床里边有动静,席枭掀开床幔后正对上聂含璋惊魂未定的双眸。
“璋儿,怎么了,是不是做梦了?”
席枭这几天夜里睡不着觉时,便偷偷地从榻上爬起来,坐在床边看着妻子睡觉。哪怕不能像从前一样亲密,可能这样看着她,比起日后搬去禁卫军营住,一天到晚连面都见不着也要强上百倍。
聂含璋定了定神,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就是惊梦了,你不用担心,快回去睡觉吧,这几日你也没睡好。”
席枭看着她憔悴的容颜心痛不已,情不自禁地触手抚摸上她尖瘦的脸颊,沉声道:“璋儿,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该你来受这样的折磨。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变得像以前一样开心,我好希望咱们能回到过去那样。”
聂含璋没有避开他温柔的抚摸,看着席枭眼里深深的痛悔,她亦是心有戚戚,一行清泪不受控地滑下眼角。
她也不想这样相互折磨,可心里就是过不了那道坎。
席枭颤抖地擦去她的眼泪,在她额上轻柔一吻,哄道:“我真傻,是我犯下的错,自然须得我自己想办法把事情变好,怎能再让你伤神。快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别怕,就是梦里有牛鬼神蛇,有我在,他们统统都会吓跑的。”
“嗯……”聂含璋轻笑,闭上眼重新入睡。
前几天一直没睡好,她实在是又累又困,身边传来的熟悉气息,让她觉得心安,没一会眼皮就重重地合上,沉沉地入了睡。
席枭贪恋地看着妻子的睡颜,多想像从前一样拥她入眠,可最终只能悄悄在她唇上留下一个浅吻,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冷清的榻上躺着。
看着漆黑的屋顶,席枭暗忖,搬去禁卫军营住的事情还是能拖便拖几日吧,只要妻子没开口赶人,他便是耍无赖又怎样。
他不愿对着没有她的夜晚入睡,更不能忍受终日不见的痛苦,只要人还在她身边,自己总能想出办法暖回她的心。
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三更的锣声刚响,席枭酝酿了半天的情绪,好不容易才有了睡意,突然被门外一阵如雷的敲门声惊醒。
这个时候下人来敲门,必定是极重大之事,席枭一个鲤鱼打滚从榻上翻下来,披了一件外衣急急就赶了出去。
在外屋守夜的容嬷嬷早已开门将敲门的来福请进了屋里,见到席枭,来福一脸焦急地禀报。
“将军,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传您即刻进宫。”
席枭脸色一变,让来福出去招待传信之人,立马奔回内室换官服。
这么大的动静,聂含璋自然也被吵醒了,睡眼腥松地从床上坐起来,掀开了床幔看见席枭神色凝重地在穿官服,心下一突,睡意全无。
“出什么事了?”
席枭一边扣着扣子,一边大步走到床边,安慰她说:“宫里出了点事,我要马上进宫面圣,你别担心。”
聂含璋“霍”地掀开被子,披上外衣汲着鞋子帮他整理官服、系腰带,这些她从前都做顺手了的,做起来比席枭快了许多。
再次享受妻子的关心,席枭满足地笑了。在她帮他系好腰带之后,就不让她再动了,一把将人抱到了床上,在她的脸颊上亲了几口。
“璋儿,你好生休息,我走了。”
席枭拿上来不及戴好的官帽,匆匆就往外赶。
聂含璋恍过神来,冲着他的背影急声叫道:“你小心些,快点回来。”
“好!”
席枭转头一脸温柔地冲着她笑,随即就没了身影。
璋儿再生气,可心里到底还是有自己的,沉郁了几天的坏心情,因为妻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心让席枭仿佛吃了颗定心丸般,不再那么彷徨无助。
如今朝廷正值风雨飘摇之际,皇帝大半夜地急召席枭进宫,肯定是出了大事,聂含璋如何能放得下心,这一等就是一夜。
后来她实在挨不住困乏,在容嬷嬷等人的劝说下回屋里睡了一觉,等她醒来天已大亮,可席枭还是没回来。
顶着一双乌青的眼睛,聂含璋去荣禧堂给婆婆请安,顺便将昨儿宫里来人的事跟婆婆简单说了说,席老夫人听罢也是忧心忡忡。
婆媳两人心不在焉在屋里说话,不时探头往外看,直到快午时,席枭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他一回来就让聂含璋帮忙收拾一下衣物,皇上下了命令,他今晚就要住进宫里,全权负责监守乾坤殿,没有圣令都不得回府。
聂含璋和席老夫人对视一眼,均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凝重,看来宫里真的会大事发生。可眼下不是胡乱猜测的时候,向婆婆辞了别,夫妻二人赶忙回了落松院收拾东西。
关紧了房门,聂含璋慎重问了几句宫里的情况,席枭只透露皇上恐怕是不行了,让他进宫去守卫乾坤殿的安危。
聂含璋深知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自行脑补了一些宫变、夺嫡等血流成河的画面,吓得冷汗淋淋。
席枭见她脸都吓白了,不由故作轻松地安慰,“只是去给皇上守门而已,这差事可比在禁卫军营轻松多了,你不要胡思乱想,没得自个吓自个。”
聂含璋放下手中叠好的衣服,伸手环抱住席枭的腰,哽咽道:“我不生你气了,也不跟你分床睡了,我现在只想你好好在家里陪我,哪儿也别去。”
面对生死大事,之前的那些小事根本微不足道,她现在真的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跟席枭置气冷战那么多天。这下好了,他真的要住进凶险重重的皇宫了。
她承认自己是很没出息,连跟他分床睡了几天都变得魂不守舍,席枭这一去还不知道是个情况,什么时候能回府更是没准,她恐怕自己到时连饭都吃不下。
席枭将妻子紧紧搂进怀里,不过几天没抱过她而已,她竟瘦成这样了。
“璋儿,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我一定平安回来见你,好不好?你答应我,在家里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娘亲和府第,等我回来。”
虽说妻子不生气了,可又要为着他提心吊胆,恐怕更是睡不安吃不好,席枭一声声地叹息,自己真是个不合格的丈夫。
“嗯!好……家里你不用担心,我会打点好的,我们等着你平安归来。”
聂含璋收起眼泪,自己确实不该表现出这副柔弱的样子,让他走得不安心。家里不让他牵挂,他才能专心做好皇上交待的事情。
“好!璋儿,等我回来以后再好好地给你赔不是,任打任骂,绝不放手,直到你气消为止。”
“一言为定。”
聂含璋这才破涕为笑,从席枭怀里抬起头看他。
他最近没睡好,胡子茬都冒出来了,可是又凭添了几份成熟男子的韵味,性感地逼人。
她踮起脚,闭上眼凑上前去亲他的唇,席枭好几日与她没做过亲密动作了,一只手改从腰间抚上她的后脑,抱着她深深吻她。
不一会,聂含璋就开始气息不稳,发出小猫似的喘息。
“仲寅,我好想你。”
她红着脸,伸手去扯席枭的衣带,因为害羞,两只手都在颤抖,解了好一会也没完全解开。
虽然两人成婚以来,几乎可以说是夜夜春宵,可每一次都是席枭先缠着她索爱,聂含璋这是第一次主动“勾引”他上床。
这对禁欲了好几天的席枭来说,简直就是要命的勾引,眼睛立马发出狼光,打横将人一把抱起急步往内室走。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来福在外头高声喊着:
“将军,您收拾好了没有,两位公公催您快些。”
席枭低低哀嚎了一声,在妻子唇上轻啄了几下,才情难割舍地放开她。
聂含璋歪倒在丈夫怀里苦笑,只要他这次进宫能平安回来,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一路红着眼睛将席枭送出府门,目送着他登上马车越走越远,聂含璋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希望什么事也不要发生。
转身时,猛然看见了身后不远处的谢清芜,也不知她站在那儿看了多久,兴许也听到了风声,所以特意出门来送席枭的吧。
只看了一眼,聂含璋就目不斜视地走了,这几天光顾着伤心了,差点忘了收拾谢清芜这个祸害。
席枭既然怀疑她与高慕雪暗中有勾结,自己不妨就让人顺着这个方向去仔细查一查好了,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的。
谢清芜深深地看着聂含璋挺直的背影,嘴角弯出一抹诡异的笑。席大哥不在府中,正是自己下手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