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老夫人和周氏等人进了屋,看见聂含璋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面色有些潮红,许是刚才咳得凶了。
余大夫正坐在桌旁开药方子,席老夫人坐到床边,扭头问他:“余大夫,老身的儿媳妇怎么样了?她的身体没什么大恙吧?”
“老夫人,少夫人的脉象看着像是肝火郁结,郁气难抒所致,这天气渐热了,再加上心火旺盛,少夫人难免就会出现一些身体不适。今儿估计是情绪激烈之下所以才会昏厥,没什么大碍,您不必太担心。老夫会给她开一些平肝清火的药,喝上几剂兴许就能好了。平日里得让少夫人多出门走动走动,保持心情舒畅,不要总闷在屋里,自然就无病无灾了。”
余大夫按照他们早前约定的给出了诊断结果,一旁的周氏和谢清芜听了悄悄地对视了一眼,唇边均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哦……没事就好,适才真是吓了我一跳。”
席老夫人如释重负,拍着聂含璋的手轻笑。想必是因为儿子不在,儿媳妇担忧所致,所幸没事就好。
“对不起,娘,让你担心了,儿媳也没想到肝火郁结竟也会致人昏厥。看来我真得听余大夫的话多出门走动,要不然闷在屋里总爱胡思乱想,脾气也日渐看涨,害得大家都受累。”
聂含璋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余大夫的诊断结果没有半点疑异。
落在周氏和谢清芜眼里这实属正常,余大夫是聂含璋自己请来的信任的大夫,对方说什么她自然是信什么。
“娘明白的,你担心枭儿的安危,聂老太太又出了那么大的事,你着急上火乃人之常情。只是你担心归担心,一定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若是你病倒了,枭儿回来了我可如何向他交待啊。还有,这府里一大摊子的事怎么办哪,我这个老婆子可管不过来。”
席老夫人其实是心疼儿媳妇,最近她娘家夫家两边跑,着实累到了,心里压力大情绪变差也是有的,她十分能理解。
“多谢娘体谅,儿媳一定会保重身体的,不敢再让大家费心了。也多谢二婶和谢姑娘过来看我,你们有心了。”
聂含璋突然冲周氏和谢清芜道谢,语气客套地很,是她一贯的作派。
“侄媳客气了,一家人嘛,虽说咱们平常有些小磨擦小误会,但婶子心里还是拎得清轻重的。枭儿不在,这个家还得靠你撑着,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啊。”
周氏笑得一脸和煦,心里却巴不得聂含璋快些中毒而亡。
谢清芜则是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这些日子在府里有劳少夫人多加照顾了,清芜过来看看是应该的。”
聂含璋放在被窝里的手,紧紧揪住床单,慢慢地平息心头的怒火。这两位果然是戏中高手,试探到目前为止,她们均未露出半点异样。
“娘,既然余大夫都说了我没事,你们便不要担心了,回去忙自个的吧,我胸口仍觉得有点闷疼,想多躺会。”
第一步计划走到这里差不多了,接着该进行第二步计划了。
“好,那你好好休息,娘先回去了,若还觉得有不妥的,记得再召余大夫进来给你瞧瞧。”
儿媳妇都这么说了,席老夫人断不会留下来给人添堵,她都起身走了,周氏和谢清芜就更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也纷纷起身告辞。
这时余大夫也写好了药方,把它交到了千雪手中。
“这张药方你们拿好了,回头找人跟我去瑞医堂抓药吧。先让少夫人喝上几天,若是还没起色,我再过来瞧瞧。”
“好的,奴婢这就跟着您去抓药。”
千雪接过药方,十分自然地应下来。
主子现在的情况特殊,抓药这种事她哪放心交给别人去办,必须只能由她们三个贴身伺候的人亲力亲为才安全。
周氏探过头去趁机瞄了两眼,看见药方上写着百合、枇杷叶、罗汉果等药名,心下不由更加放松。
虽然她不懂医术,但药方上头列的那些东西都是清火利肺的东西,她还是听说过的,看来余大夫的医术也不过尔尔,什么都没诊断出来。
几人陆续往门外走时,聂含璋突然开口叫住了席老夫人。
“娘,请您留步。今儿收到夫君的来信了,我适才一激动昏了过去,险些忘了告诉您这件大事。您稍等一会,我这就去给您拿信。”
聂含璋从床上起来,故意放慢脚步往梳妆台走,她要等着让周氏和谢清芜先走才行。
“真的?枭儿来信啦?他信中都说了些什么?快拿来与我瞧瞧。”
席老夫人一听儿子来信了,本要迈出大门的双脚立马改了方向,折身又返回内室,迫不及待地往里走。
周氏与谢清芜对视一眼,微微点头,接着往外走。
席老夫人要看儿子的来信天经地义,她们是外人,哪有资格看,留下来只会多添尴尬,而且也显得十分突兀,没得让聂含璋起疑,还是先行离开最为稳妥。
余大夫和千雪就在周氏和谢清芜前头不紧不慢地走着,两人边走边说话,他们的对话被身后不远处的谢周两人听得有八分清楚。
“千雪姑娘,恕老夫多嘴问一句,少夫人近来的饮食状况如何?有没有食用了一些平日里并不常食用的东西?”
“主子一向是和大家一起都在花厅里用餐,没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啊,就算是小厨房里安排煮的甜汤之类也都是往常她爱吃的那些。少夫人嘴刁,不会轻易尝试眼生的食物。余大夫为何有此一问?是不是主子的身体有什么不妥?”
“哦,不是,不是,老夫只是顺便问两句而已,应该是我多虑了。”
“余大夫,什么叫做您多虑了?莫非主子此次昏迷一事另有蹊跷?若是您真的查觉到什么不妥,还请直言相告,我们家主子什么都受得起。”
周氏和谢清芜在后面听得心惊肉跳,眼看着千雪的声音焦急起来,甚至扯住了余大夫的袖子不让他走。
“哎呀,千雪姑娘,老夫只说了一句,你却说上十句。少夫人的脉像是有些似是而非,老夫现在也不敢断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们就先依着这个药方给少夫人喝上几天,若是情况有好转,那便是我多想了,没什么问题。若是少夫人还觉得身体不适,那老夫过两日再来复诊,这样可好?你们不要跟惊弓之鸟似的,有个头疼脑热的便瞎着急。到底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
余大夫气得跳脚,吹胡子瞪眼睛的,显然也着急了。
“好,那我便先跟着您去领这几日的药方,让主子好生喝着,若是她喝了不见好,我再让人请您到府里走一趟。”
千雪这才松手,跟着口中碎碎念的余大夫疾步往院门外走。
周氏心口砰砰直跳,瞧见谢清芜也变了脸色,强打起精神道:
“谢姑娘,我想绣一套新鞋面,你绣活那么好,若是有空的话,可否移步到西院指导我两下。”
“婶子说得哪里话,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难得您瞧得上眼,咱们这便去吧。”
谢清芜心知肚明,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步履匆匆地往二房方向去了。
假装出来吩咐院中下人做事的千霖,见这二人鬼鬼祟祟地走了,冷哼一声,折身回了内室。
周氏与谢清芜进了内堂,随手就将身边的仆婢全部遣散了出去,除了兰嬷嬷,其他一个也没留。
“谢姑娘,你说刚才余大夫那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周氏阴着脸,眼里闪烁着不安。
“他可能只是把出了聂含璋的脉象有异,并不一定就是查出真实的病症。给我五石散的人告诉过我,此物很是罕见,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余大夫这个年纪的未必知晓此物。或许他只是故弄玄虚罢了,我们不该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
谢清芜想起肃王妃跟她说过的话,强自镇定下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余大夫游历四方,见识广阔,难保他在别的什么地方听说过或见过此物,要是真是被他诊断出来了,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周氏不敢苟同,这种事还是小心为上,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婶子说得有理,是我太掉以轻心了。那您说该怎么办?是不是让动手的人这两天先停一停,不要再往小厨房的水里加东西了,咱们避一避风头?正好我手中的东西也见底了,过几日我再出府去拿。”
周氏沉着地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想来是最近咱们添加的剂量过多了,以致聂含璋病情加重,或许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兰嬷嬷,你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没有让人发现吧?”
“夫人您放心好了,张成和王顺那儿一切顺利着呢,这几日还在尽心为您办事,性命攸关的大事儿,他们不敢出差错。”
兰嬷嬷信誓旦旦地向周氏打着包票,说得周谢二人放下心来。
“那就好,你让小翠去告诉王顺一声,这几日先停了下药,让他安心做他的扫洒工作,随时再听候差遣。”
周氏不假思索地吩咐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兰嬷嬷领命下去了,周氏和谢清芜还在屋中商量着对策。
“婶子,我是说万一,万一咱们停了药也不管用,还是被余大夫发现了,到时该怎么办?聂含璋和老夫人必定会下令彻查的。倘若追查到咱们身上,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谢清芜有些后怕,当初做这事时,她是一点也没考虑过后果,一心只想着报仇血恨。现在仔细想了想被发现可能的后果,不免有些心惊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