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夫进落松院一刻钟之后,埋伏在暗中的二房耳目便发现千霖一脸慌张地出了房门,匆匆往荣禧堂方向跑去。
没过多会,千霖便带着席老夫人回来了,两人的神色看上去很是凝重。进屋之后,千霖还特意在门口守着,其间不见任何人进出,他们也无法靠近,不知屋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席老夫人才出来,身旁还跟着余大夫,交头接耳低声在说着什么,每个人的面色都似凝了霜,又冷又沉。
亲自送走了余大夫,席老夫人又返回了落松院,在主人房里和聂含璋呆了整整半天,婆媳俩甚至连午膳都是在房里食用。
一直到下午未时,席老夫人才一脸寒霜地离开落松院,而聂含璋至始至终未踏出过房门一步。
周氏和谢清芜听到眼线传来的消息,心里不由七上八下。
莫非余大夫发现了什么端倪?这几天见聂含璋活蹦乱跳的,而且王顺那边也停了药,按理来说不应该啊,难道余大夫当真有这个本事不成?
猜疑无用,当天晚上众人一起在花厅用膳时,还是不见聂含璋的身影,周氏便顺水推舟地向席老夫人套话,假意关心聂含璋的身体,实则想试探出今天余大夫究竟跟她们娘俩说了什么。
结果却一无所获,席老夫人一口咬定聂含璋是郁结难抒,再加上疲劳过度累倒了,需要在房里静养几天,让周氏等人不要前去打扰。
越是如此,周氏和谢清芜心里就越是难安,但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地去打探消息。万一余大夫真的诊断出了五石散,她们关心太过则显得异常,很容易就会让人猜想到她们头上来,所以也只能一边装作若无其事,一边让人暗中打听。
再过两日,不仅余大夫来了,就连宫中的太医也看在席枭的面子上,被聂含璋一纸贴子请来了,来的还是两位颇为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一起去了落松院给她瞧病。
这两位太医正是上次在聂府为聂含璋把脉,诊出她中了五石散的刘陈两位太医。这件事日后若是要见官,两位太医也是个强有力的证人,所以聂含璋不得不厚着脸皮请他们帮人帮到底。
同时聂含璋安排千霖等人故意放水,在府中散布“少夫人得了重病,余大夫和太医们正在全力救治”的风声,力求让它们传到周氏和谢清芜的耳朵里。
一连数天,聂含璋都是闭门不出,小厨房里天天弥漫着一股药味。而余大夫每日必到落松院报道,每次必由席老夫人陪同在侧。
每当此时,落松院的院门便紧紧关闭,连只鸟也飞不进去,整个落松院上空似是乌云密布,阴沉沉地让人喘不过气。
下人们都从中嗅出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纷纷对此前传出的那则少夫人重病在床一说深信不疑,一时间人人自危,府中上下都在交头接耳地悄悄议论此事。
席老夫人出面镇压了一回汹涌的流言,但聂含璋还是闭门不出,不由地让人觉得她此举是欲盖弥彰,反而更加坐实了众人对少夫人重病卧床的猜测。
周氏和谢清芜自然也听到了风声,不免有些坐不住了。
大房不仅请来了余大夫,还请来了太医,突然又传出聂含璋病重,这事怎么看怎么诡异。
按理来说,那些五石散的份量还不足以让今时今日的她卧病在床,这当中肯定有什么蹊跷。
席克轩倒是十分冷静,见在府中探不出任何消息,便花了一大笔银子向瑞医堂的学徒买来了余大夫开给聂含璋的药方,并委托肃王一方的人拿去给别的老太医查验。
事实证明,那果然是一张解毒的方子,而且还是照着五石散的毒性去解的,这足以说明他们下毒一事已经败露。
五石散本就不是什么剧毒,它的妙处就是在于能让人一点一点地丧失神智,然后得了失心疯,生不如死。想利用它杀人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一次性下足了份量,也会让人心悸窒息而亡。
周氏等人本想一次次慢慢加重药量让聂含璋发疯发狂,之后再下重药送她归西,这样众人便会以为她是得了郁燥之症而死的,不会轻易惹来怀疑。
可眼下事情的发展脱离了控制,她们的计划早早败露了。
聂含璋如今身中的毒素完全不足以致命,再加上有太医和余大夫为她解毒,想必她很快就能痊愈。
而席老夫人肯定也已经知道了实情,所以每次余大夫进府时都陪同在旁,或许她们已经暗中派人调查此事了,若是再不拿出对策,他们的处境就不妙了。
其实,那日在屋里,聂含璋的确是向婆婆直言相告了自己被人暗中下毒一事,并将她调查到的情况悉数说给了席老夫人听,也将自己的锄奸计划详细告诉了对方,唯独隐瞒了自己怀孕的事情。
孤掌难鸣,一人之力始终有限,她现在急需席老夫人的帮助,所以必须将实情相告,同时也是让婆婆有个防备,免得她也遭人暗算。
至于隐瞒怀孕一事,实属迫不得已,席老夫人天天盼着早日抱孙子,她就怕婆婆得知了这个喜讯之后,会难以抑制她的欣喜之情。
所谓关心则乱,这个时候她们一点失误也不能犯,为了肚中的那条小生命,一切需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当日,得知实情的席老夫人可想而知是怎样的愤怒惊惧,为了揪出府中的害群之马,她当然全力支持儿媳妇的计划。
包括聂含璋假装重病在床,包括对外散播她重病一事,以及让瑞医堂的学徒假装被收买一事……全部都在她们的计划之列,目的就是为了给周氏等人制造压力,逼得他们再度出手。
一种可能是,他们害怕事败查到自己身上,第一时间肯定就会着急去处理掉那些知情人士,比如李妈妈和小翠,还有张成王顺这些人。
就算不是杀人灭口,也一定会寻个理由把他们打发得远远的,一旦对方动手了,他们这边就开始抓捕计划,把这些人一网打尽,到时不怕没有人证物证。
另一种可能是逼得他们狗急跳墙,索性一股作气地想要弄死聂含璋,来个死无对证。
这样更好,他们可以将计就计当场抓个现形,幕后黑手也更加无从抵赖。
不过后者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毕竟在事情并未完全败露的情形下,一般人的选择都是想方设法掩饰罪行,而不是在明知有其他知情人的情形下继续行恶,除非他们打算把所有知情人都杀人灭口。
席老夫人认为,席克轩夫妇和谢清芜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除非是背后的肃王夫妇要将军府的人赶尽杀绝。
聂含璋却不敢跟婆婆明说,自己手中握着肃王想要的一张王牌,对方为了获得此物,是极有可能会把将军府逼入绝境的。
席克轩父子几次假借借书的由头,进入席枭的书房翻找东西,她不是不知情。周氏安插在落松院的眼线总在她房门外探头探脑,甚至那些倒恭桶的、做卫生的粗使仆婢进入她的房间后偷偷翻过箱柜和梳妆台的行径……她统统都看在眼里,只是不声张罢了。
她就是要看着这些跳梁小丑蹦跶,看他们心急如焚却一无所获的样子,这样才大快人心。
二房一家子除了肖氏和陈姨娘,都是肃王夫妇的鹰犬,他们“大张旗鼓”要找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席枭交给她的禁卫军令牌。
不过她把它藏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他们肯定不会想到,聂含璋竟然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就放在大家的眼皮底下。
话说回来,聂含璋和席老夫人这么一布局,确实打乱了席克轩夫妇的阵脚,肃王交待的东西还没找到,他们现在也不敢贸然对她们婆媳下死手。
为免自身恶行暴露,坏了后面的大计,席克轩夫妇果然选择了清理手底下知情者这条路数,这正中聂含璋下怀。
事不宜迟,没过两天周氏便寻了个李妈妈的错处,把他们一家子赶出了席府,不料却传来噩耗,李妈妈和她的幺女小翠在半路上被人拐走了,下落不明。
席克轩夫妇和谢清芜听到消息,头皮都麻了。怎会有那么巧的事,偏偏就李妈妈和小翠失了踪迹,搞不好是被老夫人和聂含璋的人抓住了。
席克轩夫妇银牙暗咬,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参与下毒一事的那些人是不能留活口了。
就在席克轩夫妇想要设计让王顺和张成死于意外之际,这二人却突然消失了,遍寻不着,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这下周氏等人更是吓得冷汗淋淋,坐立难安。
事实明摆着,有人查到了这些人头上,把他们给抓走了。而这些人都是贪生怕死之徒,恐怕没两天就全招了,届时把他们全抖落出来,怎么办?八壹中文網
最毒妇人心,无毒不丈夫,患难面前,席克轩夫妇齐齐想到了早前就定下的一条妙计,那就是把所有罪名都推卸到谢清芜头上。
反正不管是李妈妈和小翠母女,还是张成和王顺……这些人最终都只能查到兰嬷嬷身上,因为所有事情当初都是由兰嬷嬷一力操办的。
只要兰嬷嬷一死,那就死无对证了。到时尽可说她是被谢清芜重金收买,为对方做事的,而他们夫妇从头到尾都是被瞒骗其中,并不知情,这样就可洗清罪名了。
诬陷一个死去的下人何其简单,只要往她的屋里多塞点银子,放些谢清芜的贵重首饰进去,就能伪造出她被收买的假象。
虽然这个计划听上去有些牵强,可信度不高,但最重要的是别人没有证据能追查到他们夫妇身上,单凭谢清芜的口头之言,也是无法给他们定罪的。就算到最后洗不清嫌疑又能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挺过这一阵,拖住席老夫人和聂含璋,待肃王那边掌控了大局,到时候还怕没机会翻盘吗?
席克轩夫妇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事已至此,他们已无退路。
说是走火入魔也好,鬼迷心窍也罢,他们只知道距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不管前方遇到任何阻碍,他们都要遇佛杀佛,遇神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