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芜来到西院时,周氏与席克轩父子正在屋里商量着如何利用聂含璋和老夫人进宫的最后几天时间,把肃王交待的东西找出来。
见谢清芜急匆匆地赶来,席克轩父子便识趣地离去,把她留给周氏对付。
周氏原以为谢清芜是来与她商讨如何化解此次暴露危机的,结果谢清芜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周氏气得肝颤。
谢清芜说的是:“席二婶,事情越闹越大了,我有些害怕,不如那事咱们停手吧,我不想再害人了。”
周氏当时一个深呼吸,差点背过气去,咬牙切齿地骂:“谢姑娘现在来做什么好人,难不成我们当初好心帮你,结果竟成了坏人?要不是为了帮你掩饰此事,我们犯得着把李妈妈一家子送走吗?兰嬷嬷也不会为了不连累我们自溺而亡……你现在却来叫我们停手,谢姑娘这是打算过河拆桥吗?”
周氏的厚颜无耻已到一种境界,她这么说就是为了让谢清芜感到愧疚,从而把罪责全部一人揽上身。
谢清芜被数落得连连后退,像做错事般,低垂着头道歉:“对不起,席二婶,都是我的错,是我拖累了你们。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事发,我会亲自向老夫人她们解释清楚的,绝不会让您和其他人为此担责。”
谢清芜直到现在都没查觉,自己才是被席克轩夫妇利用的那个,反而一心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人家,蠢到这地步也真是没救了。
见对方果然落套,周氏装模作样地不领情,冷笑道:“谢姑娘,你以为现在停手,老夫人和聂含璋就会既往不究放过咱们吗?你可别忘了,当初你要的可是人家聂含璋的命,若不是她们查觉得早,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换了是你,你会轻易罢休吗?”
谢清芜白了小脸,结结巴巴地说:“若是我现在就去自首认错了呢?我想念在从前的恩义与情份上,老夫人不会太过为难于我的。况且婶子您也很清楚,我想害聂含璋也是事出有因,是她派人暗杀我在前,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如今她杀我不成,我也没害成她,且当作是扯平了。”
这一段话谢清芜说的一点底气也没有,她大致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老夫人有可能会放她一马,可聂含璋本就恨她入骨,想必更不可能轻饶她的。
“哼……”周氏嗤笑,“谢姑娘要是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只有一点,我要与你说清楚了,你若是想死,我不拦着,但你需得保证不能连累到我们头上,否则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谢清芜想起上次周氏透露出的那股狠劲,不禁悚然一惊,干笑道:“婶子放一百二十个心,那是自然的,您一直帮着我,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再连累您呢。我之所以想停手,就是不愿拖累更多人。”
周氏扯唇轻笑,眼中闪过计谋得逞的凶光。
“谢姑娘既这么说,我便信你一回。只是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李妈妈母女和张成王顺他们可能都已经被抓了,想必也一五一十招供了,你得提前做好应对。若是真想认罪,便早些去,还能取得老夫人的谅解,若是等她们来找你,恐怕事情就不好处置了。”
既然已经打算把谢清芜推出去当替罪羔羊,而她自个又傻愣愣地非要往刀口上撞,周氏自然是要好好“送”她一程。
“多谢婶子提醒,清芜省得了,我心里有数的。”
见周氏把她自个撇得一干二净,谢清芜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尽管她本就打算一力承担,绝不拖累周氏等人下水,可当面被对方这么说,难免心酸。
哪怕周氏说些温言软语,即便不是真心的,她也能好受些,总好过现在好似被别人抛弃的感觉要来得好些。
谢清芜“踌躇满志”地来,结果灰败而去。只是她心里依然存有一丝侥幸,或许聂含璋和老夫人并未查到实质证据,而且兰嬷嬷也死了,死无对证的,要不自己再等两天看看情况再说吧。
其实她只是不愿承认,自己又有些怂了。到底是事关生死的大事,她有所犹豫也是理所当然。
谢清芜虽不敢前去自首认罪,但的确是中止了暗害聂含璋的计划,不再去接头的铺子领取五石散,也闭门不出不再与肃王妃那边的人接触。
她现在只希望老夫人她们什么也查不到,自己能平安逃过这一劫。
然而谢清芜那日走后,周氏便将她的来意与丈夫说了,夫妇俩人觉得,既然谢清芜一心想要顶下这个黑锅,那就让她把所有的黑锅都背齐了吧。
聂含璋和席老夫人本是想等着乾明帝的头七过后,再来收拾二房和谢清芜,但恰恰也是因为先帝驾崩,肃王那边亦加快了脚步,逼得席克轩夫妇不得不先杀人,后放火。
原来,肃王那边给席克轩父子施加了压力,让他们尽快查得禁卫军令牌的下落,可二房在暗里查探了这么久依然半点头绪也无,情急之下,便想了一个损招。
趁着聂含璋和席老夫人去宫里守丧的最后一天,让人分别在库房、荣禧堂和落松院等他们认为可能藏有宝物的四周故意放火,当然不是真的点火,而是刻意制造着火的假象,于是,便有了灭火善后这个明正言顺的理由进入库房和主人房大肆搜索。
府里的守卫和仆们婢以为真的起火,纷纷跑去扑火,席克轩父子与周氏便带着各自的心腹,分成三队人手分别趁乱进入荣禧堂、库房和落松院的主人房,以帮忙搬救出府中的贵重物品为由,明目张胆地翻找起来。
容嬷嬷等人在府里身份再高,说到底也只是下人罢了,根本违抗不得二房这几位主子的命令,被他们强行入了屋搜查。
看着对方像强盗一样以救火的名义把屋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她们拦得了这一处又拦不得另一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房把府里搞得一团乌烟瘴气。
兴师动众地制造了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火灾”,二房依然空手而归,走时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容嬷嬷等人却是气得几欲呕血,好端端的落松院被他们这么一搅和,变得乌七八糟,狼籍一片,二房走后,他们只能忍气吞声地收拾残局。
待聂含璋和席老夫人从宫里回来,也是气得浑身发抖。
好不容易七天的守丧期有惊无险地平安度过了,两人皆是身心俱疲,本想回府之后好好休息两天,结果却又摊上了这事,当真是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席老夫人出离愤怒了,回了府也不休息,立刻把府中上下所有人都召集到荣禧堂外,当着下人们的面,狠狠地把席克轩夫妇骂得狗血淋头。
当然,究竟是真着火还是有人蓄意纵火,这种事是不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席老夫人骂得是这二人管理不当。只是让他们看几天家而已,结果不过短短七天,又是死人又是着火,不管怎样,席克轩夫妇这两位主子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席克轩和周氏被骂得毫无还价之力,脸涨成猪肝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毕竟全府上下都看着,一把岁数了还被人指头痛骂,老脸要往哪搁啊。
责骂过了席克轩夫妇,席老夫人又将那几个所谓不小心“引起”火头的小厮仆人们重打了三十大板,并全部归还了卖身契,驱逐出府。
席老夫人这是在杀鸡敬猴,也是向二房正式宣战。
当然席老夫人的反击手段不仅仅是如此,在得知二房要暗害聂含璋性命,以及勾结外贼欲置大房于险境之时,她便早早写了书信邀请席氏家族的族长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进京,届时好让他们主持公道。
聂含璋是知道此事的,婆婆把席氏族长们请进京,不单单只是为了声讨二房的所做所为,最重要的是想请这些长辈做个见证人,因为她们决定和二房分家。
如今信已经送出去七八日了,想必那些宗氏亲长都已经收到信了,或许正在进京的途中,等他们一来,分家的事就立马提上议程。
对于分家一事,聂含璋和老夫人心里还有比较有底气的。将军府的主人毕竟是席枭,而席氏家族有如今的风光,说实话全靠他们这一房的庇护与提携。
可以说,没有了席枭,没有了骠骑将军府,席氏便什么也不是。那些老宗长们心里应该很清楚这一点,不可能会为了席克轩这一房而去得罪席老夫人。
再加上席克轩夫妇意图谋害侄媳,勾结外敌残害手足至亲这两条罪名,没把他们从宗谱上除名已算仁慈了,分家之举应是成功在望。
此事老夫人做得十分隐秘,为免走漏风声,被席克轩夫妇有了防范,她在信中邀请几位老宗长上京的理由,是以开办席氏家族内部学堂的名义将人“骗”过来的,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他们抵京了。
二房三口子一门心思扑在找东西和害人上,忙得焦头烂额,着实也没料到席老夫人暗中会来这么一手。他们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已的行迹已经败露,老夫人和聂含璋开始反击了,他们要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
依照席克轩的狠毒,他是想尽早把聂含璋婆媳弄死,一了百了的,可肃王那边有吩咐,在没找到那样东西之前,不准他私自动手。
席克轩怎敢违背主上的意思,如今时机未到,他们也只能听从上面的命令行事,不敢擅自作主坏了对方的布局。
对方有所顾忌,不敢下死手,无形中却给了聂含璋和席老夫人喘息的机会。她们早就“忍受”够了敌方的咄咄逼人,网撒了这么久,也该捞上来验收一下成果了,哪怕此次只能抓到小鱼小虾,也要震慑一下对方。
正好谢清芜作贼心虚,见席老夫人为了府中走水一事震怒,更是怕得心惊肉跳,在国丧的第十日,即七月十五那日,果然硬着头皮前去荣禧堂向席老夫人负荆请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