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关门打狗”这一役,大房与二房分家一事总算尘埃落定。
老族长和几位长老自是留在府中起草除名文书,这还是席家建族之后几十年来头一回驱逐族人,需得慎重处理,而二房也算是开了先例。
席老夫人和聂含璋都希望此事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是以派出了更多的人手一起去清点府中家业。为免二房借机生事,同时也请来了这几位长老随时督促,一旦分起家业来,二房也没话可说。
届时只要在老族长和众位长老的见证下,让席克轩在分家协议书上签字盖章拿走那些属于他们的东西,大家就一拍两散,以后他们再也不是席家人了。不管他们之前做过什么,以后如何,都跟将军府和席氏一族没有任何关系。
戴罪立功的谢清芜还是被送回了“谢宅”,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如今可说是心如止水,再也不敢有任妄想和念想了。
她一心等着席枭回京,寻思着跟他亲自道别后,便动身回边疆,以后再也不回到京城这个伤心之地。
处置完谢清芜和二房,接下来聂含璋想对付的就是肃王和高慕雪了。这对狗男女暗中给席家使了那么多坏,不仅想毒杀她和她的孩子,还害得他们大房与二房反目成仇、骨肉相残,这口恶气若是不出,真是枉为人了。
不过她也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和手段,现在根本就无法与在京城一手遮天的肃王府对抗,反正算着行程,席枭不日应该就能抵京了,到时再与他商量着办好了。
聂含璋这几日什么事也不用做,就是安心养胎等候席枭归京,府里的一应事务都有席老夫人和容嬷嬷安排照看,还有侍卫们把守安全,应该乱不了。
每天聂含璋都要看一遍黄历,掰着手指头数席枭归京的日子。然而她并不知,自己心心念念牵挂的丈夫如今正遭遇着一场巨大的危机,性命堪虞。
话说席枭一路上风雨兼程、昼夜不停地护送太子回京,眼看着就要到达潼临关隘,只要翻过这座山隘便能进入皇城地界,回京指日可待。
只是从江南一直马不停蹄地赶路,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人的身体和精神基本都已达到了极限,若是不好好休息一下再出发,恐怕更会耽误行程。
而且潼临关自古以来就是兵家险地,山多树高洞深,是埋伏偷袭的最佳地段,不得不防。所以务必更要养精蓄锐,只有顺利过了潼临关,方可真正安下心来。
席枭观察地势之后,便命令随行的精兵选了一块视野辽阔的高地安寨扎营,责令众人在此好生休息一晚,待明日天一亮再整装出发。
安排好了轮班守夜的卫兵,席枭走进了临时搭建起的简陋营帐向太子复命,便是天之骄子的太子,经过这一路风尘仆仆也不免容颜折损、精神不济。
太子一脸疲色地看着明显黑瘦了一圈的席枭,心知这一路下来最辛苦操劳的人便是他,不由软声道:“席将军,连日来你也辛苦了,快些下去休息吧。今次南下多亏了有你在,待回京之后,本王必定重重有赏。”
“太子殿下言重了,此乃微臣份内之事,不敢邀功。您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微臣就在营帐外守着,随时听候差遣。”
离京城越近,席枭的心就越觉不安。总觉得这一次不论南下还是回京都太过顺利了,顺利地让人心生害怕。
为了确保安全,他特意在入夜之后让太子与工部侍郎换了营帐,而他也和兵部执事暗中调换了营帐。
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当然希望自己只是多此一举罢了。
“好。席将军也好生歇息吧,外头就让卫兵们守着便罢了,你若累倒了,本王心下难安啊。这是军令,不得违抗。”
“微臣领命,多谢太子殿下。”
席枭拜别太子后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他睡觉的地方离太子的营帐不过隔着两三米,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能即刻发觉赶去救驾。
和衣躺在稻草和破席子临时搭建的床上,席枭根本不敢合眼,从脖子上摘下那枚平安符紧紧地攥在手里,就着昏黄如豆的蜡烛仔细打量着,仿佛看到了妻子的音容相貌。
系着平安符的棉绳中间有一段被磨得光亮细薄,想来是席枭经常拿在手中抚摸观看所致。
没办法,有时实在想聂含璋想得狠了,他只能借此睹物思人,以慰解那令人抓心挠肺的相思之情。
许是实在太累太乏了,席枭握着手中的平安符竟不知何时陷入了梦乡,也没知睡了多久,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角号声惊醒了。
“糟了……太子有危险……”
席枭心下一凛,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来,随手拿起就放在床边的长剑和护心镜,箭一般的速度冲出了营帐赶往太子所在的地方。
外头火光冲天,把漆黑的夜照得五分明亮,满天的箭矢胡乱飞着,依稀可见提着长刀的成群黑衣人正和卫兵们厮杀在一起,喊声震天。
箭矢从他的头顶和脸侧嗖嗖飞过,席枭一边躲着流箭,一边冲进了太子的营帐护主。
此时太子也是刚醒,搓着双手面带惊慌地在营帐里走来走去,见到席枭进来仿佛一下子找到主心骨般,忙迎上前问道:“席将军,发生了何事?”
“太子殿下,有人夜袭,恐怕是要对您不利。请您速速跟卫兵换了衣裳,微臣和众将士一定会带您杀出重围。”
席枭焦急地吩咐着,提刀不时看向营外的状况。
他一直以为若是有人真想要对太子不利,应该会选择在潼临关动手才对,没想到对方却是等不及了,直接在此地痛下杀手,看来朝堂如今的形势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峻。
听罢,太子脸色微白,但好歹是在宫中见惯风雨和生死的,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和身边的卫兵飞快互换了装束。
“你们几个假装保护太子,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把他们调开,我带着太子殿下趁乱离去。你们能挡多久便挡多久,尽量为我们多争取一点时间,明白吗?”
席枭指着假扮太子的那个士兵对营帐内的十几个将士下达命令,希望这个调虎离山计能够成功。
“是,属下们明白,一定誓死保卫太子。”
席枭不敢多带士兵跟着,否则目标太大,十分容易被敌方查觉,倒不如就他掩护着太子摸黑趁乱逃跑,或许生还的机会更大些。
外头现在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具体来了多少死士也难以论断,适才他极快地瞥了两眼,乌鸦鸦的一大片,瞧上去大约有六七百人的样子,这还不包括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
席枭明白,南下这一行的臣子和精兵将领间必定藏有内奸,否则对方不可能如此精准地知道他们的行程安排,选在此地动手。只是如今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保证太子安全离去。
“殿下,外头布满了弓箭手,您戴上微臣的护心镜吧,以防万一。”
席枭不由分说地从自已的胸前衣襟里掏出了跟随多年的护心镜,一把塞到太子手中。
虽然太子已经穿了软猬甲,但这个护心镜由北疆玄铁制成,刀枪不入,跟着他南征北战多年,是名副其实的护身符。
双重保障,才更稳妥。
“席将军,你将此物给了本王,那你怎么办?”
太子愣怔地接过护心镜,有些担忧。席枭可不能出事啊,他可全指望着席枭带自己安全冲出敌围呢。
“殿下放心,微臣手中还有一个护心镜,是走前家人所赠,没想到今日却派上用场了。”
席枭面色凝重地看着帐外,头也不回地说:“请太子速速戴上护心镜,咱们要做好准备冲出去了。”
低声交待了一番,假扮太子的那个士兵就被其他十来个兵将拥护在中间,小心翼翼地出了营帐,一路往右冲杀,意图进到那处密林中混淆敌军。
“保护太子,保护太子……”
黑暗混战中,不知是谁突然大吼了一声,把这行人的行踪暴露在了敌方的眼皮底下。很快,有一大拨黑衣人便朝着他们的方向聚拢了过去。
一直躲在暗处观察形势的席枭和太子见敌人果然上当,这才压低帽子,猫低身子悄然往暗处钻躲。
为了方便行军,席枭一直身着深色便装,此时他的身影与黑夜融为一体,倒不容易被人查觉。
而太子也有些功夫傍身,两人一前一后相互配合照应着,倒也斩杀了二三十个黑衣人渐渐拼出了一条血路。
大批的黑衣人被吸引去了假太子那里,同时吸引去的还有此行随行的大部分精兵,双方在西边的密林处激烈交战,打得难解难分。
席枭和太子则借着暗夜的掩饰,趁乱往相反的方向逃窜,途中有不少兵将认出了他们,一看太子的装扮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纷纷挡在他们身前与敌军厮杀,为二人创造了更多宝贵的逃跑时间。
只是在人数上,敌我实力相差悬殊,而三百个精兵经过从京城到江南,再从江南返京的数十天赶路,精力损耗严重,体力也日渐不济,在面对准备充分的强敌面前,很快就溃不成军。
眼见着我方失利,终于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席枭制服了一匹惊马,带着太子飞身而上,两人共乘一骑往外突围。
身后有追兵紧追不舍,尽管他们此时并未认出马上的两个男子正是他们此次刺杀的主要目标,但主子下达了命令要将所有人格杀勿论,他们就不能留下一个活口。